喧鬧漸息,夜深了。

今日初三,月如銀鉤,自演武場回來,虞小滿隻身在空蕩的泥路上閑逛,又坐在堤壩邊的礁石上晃悠腳丫,許久才縱身一躍,跳進泛著粼粼波光的海中。

身體沒入海水的那一刻,鬆垮係著的衣衫下,修長雙腿像被施了法術,幻化作流線靈動的魚尾,白紗般透明的尾鰭倏忽甩出一道弧線,平靜的海麵推開微瀾,濺起的一串剔透水花轉瞬消失,宛如夢中奇景。

他向下遊,一直向下遊,漂浮的發絲掠過麵頰,流動的海水裹著他輕盈的身軀,紅唇輕啟,自喉嚨深處流瀉出一串婉轉的旋律,這是鮫人族呼喚朋友的方式。

歌聲可以在空曠闃暗的海域中傳很遠。不多時,另一道音調略高的嗓音與之相合,水流嘩嘩作響,虞小滿召喚的族人趕來了。

“不是去報恩了嗎,還回來做什麽?”長著一對尖耳的女性鮫人倚在一片珊瑚礁旁,扭腰甩鰭展示曼妙身姿,麵上的嫌棄顯露無疑,“快離我遠些,別把地麵上汙穢的東西傳到我身上。”

虞小滿聞言往後退了退,隨手揪了一根海草往手腕上纏繞,低垂的眼眸顯出失落:“他沒來,今年他還是沒來……璧月姐姐,我該去哪裏找他?”

名喚璧月的鮫人嗤笑:“早就告訴你地麵上的人最是薄情,你把他記在心上,人家指不定早忘了你姓甚名誰了呢。”

虞小滿忙解釋:“當年我還未化作人身,不會說人語,他本就不知我姓名,不記得我也是應當的。”

“所以呢?”璧月抱臂斜睨他,“又要我幫你算算接下來該怎麽辦?”

背於身後的雙手緩緩前伸,攤開的手掌中躺著幾片泛著細膩碧光的鱗,虞小滿小聲道:“姐姐你先前不是說想做條項鏈?這是剛摘下的,若不嫌棄……”

看清楚他手裏的東西,璧月美眸圓瞪,倏地直起身子遊到虞小滿身後,瞧見他整齊漂亮的靛青魚尾上因為缺了鱗片留下的突兀傷口,細看還在滲血,氣得狂甩魚尾,霎時將周圍海水攪得渾濁一片。

“我看你是魔怔了,為了個地麵上不知把你忘到哪裏去的男人,鱗不要了,命也不要了?”

虞小滿自知愧疚,卻仍不打算放棄:“他救了我的命,若不是他,我就回不到海裏。”說著把手中的鱗片往前遞了遞,“我想見他,上回你算到他命中有劫,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前程盡毀。我發誓,等報答了他的恩情,自會回到海裏,給姐姐一個交代。”

“交代?我要你給我什麽交代……”

璧月嘴上咕噥著,氣卻因這番真摯話語消了大半。虞小滿錯眼不眨地看著她,眸中蓄了一層薄薄水光,滿含期盼的樣子叫她於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