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兀自泡著,任由魚尾輕輕擺動,被清淩淩的水洗濯,倚在池邊的身體鬆弛下來。

而後就聽見由遠及近的腳步聲,以及熟悉的車輪碾壓地麵的響動。

從水裏爬起來已然來不及,那兩人停的地方與池塘隻隔了一棵樹,稍有動作都會被發現。虞小滿如同被施了定身術,魚尾貼著池底水草,捂著嘴巴一動也不敢動。

一樹之隔的那頭,先出聲的是一名女子:“年關那陣我隨父親下江南,聽說你娶親了,還未來得及道一聲恭喜。”

嗓音清脆中帶著一抹女兒家的柔軟,虞小滿聽不出她是誰。不過接下來出聲的那位,倒是一下子就聽出來了。

“多謝。”陸戟的聲音依舊低沉,語氣淡淡的,“年關事忙,未曾得空登門拜見,若是方便,代我向令尊問好。”

“你究竟是沒空登門,還是不願登門?”女子問道。

此話一出,陸戟和泡在水裏的虞小滿俱是一愣。

陸戟如何作想無人得知,虞小滿卻從這簡短的對話中弄清了兩人的關係。想必此女子便是方才席上官家女眷們討論的那位了,姓沈名暮雪,名滿京城的第一才女,也是陸戟曾經的未婚妻。

等了一陣,沈暮雪又問:“你究竟打算躲到什麽時候?”

與她的心急追問比起來,陸戟的沉默不止冷淡,甚至有些事不關己。

他說:“如今我已娶妻,你也即將嫁人,理應避嫌。”

沈暮雪輕笑出聲:“避嫌?先前怎麽不聽你說起這兩個字?”

“我以為你知道。”

“我不知道!”沈暮雪忽地拔高嗓子,顧不得貴女儀態地急道,“我隻知道三年前送你到城關,你答應過我,回來就登門提親。”

說著語調逐漸轉低,似在嗚咽:“你說過……會娶我。”

良久,陸戟回答:“你也說了,三年前。”

況且那場仗未得凱旋,本朝大軍在捷報頻傳的情況下原計劃乘勝追擊,誰想追至邊陲峽穀山坳時遭遇敵軍伏擊,因地形不利製約發揮,全軍吹起衝鋒號角浴血奮戰,仍死傷慘重,主帥更是在此役中殘了雙腿,再無法掛帥出征。

“我不在乎,陸哥哥,我不在乎。”沈暮雪上前兩步撲於他身前,“你不能上戰場也好,站不起來也罷,當年我既應了你,就沒想過嫁別人,我可以照顧你,照顧你一輩子……我不在乎旁人怎麽看怎麽說,我隻想與你在一起。”

聽到這裏,虞小滿騰出一隻手捂胸口心髒位置。

這番熱烈剖白聽得他都感動不已,世上大抵沒有哪個男子能拒絕此等情真意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