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紙上的兩行字,陸戟稍有遲疑,見虞小滿縮頭縮腦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又打消了顧慮,執起他用過的筆,在下頭對齊寫上與之對應的後兩句。

同一支狼毫筆,寫下的字卻大不相同,陸戟的筆跡行雲流水鐵畫銀鉤,更襯得虞小滿寫的那行扭如爬蟲不堪入目。

“解後相遇,與子皆……皆……”

虞小滿念不下去,心想還是動手吧,覆了張紙在上頭照著陸戟的字描,不知是被人看著緊張還是怎麽的,手抖得更厲害,一筆捺險些滑出紙去。

“坐下吧。”陸戟似是歎了口氣,“我把著你的手。”

後來虞小滿總在心裏念叨,若是知道把著手是這麽個把法,我早就將字寫到紙外頭去了。

夜來南風起,芳草亦未歇,窗外唯餘稀疏蟬鳴,簾幔上映著交疊而坐的人影。虞小滿坐在木凳上,與身後的陸戟挨得很近,近乎半個身子被他擁在懷中,右手落在溫暖寬厚的掌心裏,筆杆穩了,心卻亂了。

陸戟的聲音低低響在耳畔:“想寫什麽?”

方才丟了臉,這回虞小滿學聰明了:“寫你的表字吧,我還不曉得是哪兩個字。”

仗著陸戟在後頭用不著麵對麵,其實這話說出來虞小滿自個兒都心虛。

陸戟倒不多問,握著他的手起筆書寫,不多時,工整遒勁的“啟之”二字便現於紙上。

“啟之……”虞小滿慣性地跟著念了一遍,好奇問,“有特殊含義嗎?”

“一則我乃家中長子。”陸戟解讀道,“二則我母親認為名字煞氣過重,望以表字中和。”

虞小滿明了地點頭,又默念了幾遍,心想都好聽,我都喜歡得緊。

然這兩字筆畫少,難突出漢字建架結構與筆鋒的重要,既然答應教了,陸戟就沒打算敷衍,就著交握的姿勢問:“還想寫什麽?”

他的唇與虞小滿的耳相距不過寸餘,每每出聲便令虞小滿心神戰栗,麵頰飛紅。

腦中再也正經不起來了,什麽紅袖添香、鬆蘿共倚……近來新學的詞兒蹭蹭往外冒,生怕嘴巴禿嚕瓢惹陸戟生氣,虞小滿抖著嗓子道:“都、都行。”

反讓陸戟犯了難。

抬眼掃過上頭虞小滿描的那行詩,再掠過虞小滿藏在如墨發絲間紅嫩欲滴的耳垂,心間泛起淺淺悸動,許久無人造訪的靜謐湖麵盈盈墜入花瓣一片。

半晌未等到回應,虞小滿忐忑不已。

就在他坐不住,想說“我還是自己寫”時,握著他手的幹燥大掌忽然動了。

豎鉤一撇複一點,第二個字更溢著水汽,像極了季夏的織雨如絲,滴滴點點,膩膩黏黏。

收筆的瞬間,不安盡數化作不舍,虞小滿窸窣眨眼,隻覺得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