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將過,守衛的士兵站在門廊五仗開外,聽不見屋裏一丁點動靜。

聊了兩個多時辰,沈寒雲口幹舌燥,起身打算去那貴妃榻上躺會兒,見上頭被子都沒疊,愣了下,扭頭問:“昨個兒你沒回家?”

陸戟麵上也顯露疲憊,聞言隻“嗯”了一聲。

“怎麽了?”沈寒雲不明狀況,“你倆……鬧別扭了?”

“不曾。”

“那為何不回去睡?留他一人在家,當心再被那幫下人嚼舌根。”

陸戟抬眸,看向他。

提到虞小滿,方才還心往一處想的好友之間仿佛憑空多出一道嫌隙,一時間兩人具是無言。

半晌,沈寒雲無奈道:“我隻想他過得好……他本不該待在這裏。”

“那他該待在何處?”陸戟問。

沈寒雲險些脫口而出,臨到嘴邊還是改了主意:“天大地大,他合該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困在這勾心鬥角的後宅內,他怎麽會開心呢?”

聽聞開心二字,陸戟的思緒忽而飄往數月前的暖春。草長鶯飛,碧空如洗,一條幽深巷道,一隻魚形風箏,一個推著自己奔跑的少年,扭頭時,暖風拂過他妍麗的麵孔,撩起他如絲的黑發,如今想來竟還歷歷在目,猶如發生在昨日。

陸戟尚未尋到答案,沈寒雲等不住,問:“那你今日回去嗎?”

已經決定好的事,陸戟說:“不回。”

話音方落,忽聞天邊一道悶雷,自推開的窗向外望,午間還晴空萬裏的天,此刻風雲變幻,猶如打翻了墨池般黑雲壓城。

囤積在雲層中的水催促黑夜提前降臨,一場雨就要來了。

此時的另一邊,城外宿橋旁,虞小滿仰頭望著低矮陰沉的天幕,不像周圍路人那樣四下亂竄尋避雨處,而是伸出手,攤開,等待落入掌心的一滴雨。

今日他早早就被虞桃趕出門來,讓他幹脆等在練武場門口,待陸戟散值便一道往宿橋去,說不準能趕上第一波放河燈。

眼下別說第一波,怕是放都放不成了。

虞小滿望向河畔,賣河燈的老叟正忙著用蓋布收拾東西,三兩有情人不想失了一年一度的機會,正軟磨硬泡地求他再賣幾個,那老叟頭耐心道:“這燈是紙做的,裏頭點蠟燭,眼看就要下雨了,你們瞧這還能放嗎?”

自是放不得的,別說燭火會被澆熄,紙糊的燈也經不住風吹雨打。

幾對男女聞言便知沒戲,滿臉失望地散了。倒是虞小滿,孤身一人沒個伴,還守在邊上,盯著已經放入河中順流而下的河燈傻傻地瞧。

賣河燈的老叟披了蓑衣轉過身來,見還有個人沒走,問道:“這是哪家的小姐,還不回家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