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頭,眼神卻越過麵前的百裏沉屙,望向遠在十幾丈之外的歡宜。
她沒有表現出什麼情緒,目光平靜而悠長,隻是一直堅持著,看著那小小的身影。
歡宜不知為何,在公玉敏嵐的眼神投來之時,也輕輕顫了顫眼睫,幽幽轉醒。
公玉敏嵐距離她實在太遠,可她醒來後第一反應,就是抬頭,準確無誤地看向她——自己的皇姊。
大概是天意,大概是心有靈犀。
歡宜眉頭緊聳,掙紮出李仇的懷抱,一步一步向公玉敏嵐走去。
待她走到距離公玉敏嵐不足數丈遠的地方時,公玉敏嵐已血流殆盡,隻剩最後一點氣息了。
“……皇妹,”公玉敏嵐輕輕動了動嘴唇,發出微弱的聲音,眼睛更是緊隨著歡宜不放:“你……長大了。”
歡宜聽了這話,隻是抿抿唇,把頭低下。
“你看,我之前對你說過的,何為皇家的事,你現在……終於明白了麼?”
公玉敏嵐不以為意,勾唇慘慘地輕笑,又對歡宜說道。
“……我寧願永遠不懂。”歡宜把臉撇到一邊,嗚咽著流下淚來。
公玉敏嵐終於收回目光,似乎想要望向蒼天。
但她畢竟已瀕死,用力抬了抬頭,卻隻能任由自己重重撲地。
她滿臉的血汙,趴在淩亂的地上,漆黑的雙眼一點點地閉上。
“多,多行不義,必……自斃……”
在永遠合眼前,公玉敏嵐用幾乎隻能是自己聽見的聲音,對自己輕輕說道。
“噗。”
百裏沉屙果斷收回天闕,後麵的二人也旋即收了槍和劍。
歡宜再也沒忍住,抱著雙臂,“嗚嗚”地低泣起來。
“黑聖女已死,帝位空虛,南楚危在旦夕啊。”
風羲把目光看向歡宜,跪地沉聲道:“殿下,眼下並非您哀痛的時候,如今江山危亡,您作為先帝存世的唯一子嗣,必須擔起這個重擔來啊!”
歡宜沒有回答,隻是腮邊的淚不斷如滾珠般落下。
軒轅淩風頓時對這個相貌堂堂,卻逼迫歡宜的人沒了好感。
他蹙眉黑著臉,想要走過去攔下此人,卻被一旁的夜驚鴻摁住肩膀。
夜驚鴻對他搖搖頭:“這是歡宜的事,她必須做出選擇。”
軒轅淩風這才不甘心地止步。
歡宜的手指顫動著,哭聲漸漸低沉下去。
又過了片刻後,她終於抬起頭,斑斑淚痕的小巧臉蛋上,終於露出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平靜和威嚴。
“我要去聖玉廣場。”
她聲音嘶啞地說著,轉身堅定而緩慢地向著那廣場,那王座,那不能逃避的命運,頑強果斷地走去。
出了宮門,到處都是嚴陣以待的士兵。
有南楚的,但更多的卻是從天而降的北泱士兵。
他們涇渭分明地位列在街道兩側,互相劍拔弩張但又竭力保持著秩序,在壓抑的沉默中無聲對峙著。
歡宜手臂上還帶著傷,血染華袍,散亂的發髻黏著濕濕的發絲,臉色蒼白,看起來格外的憔悴。
但她的眼神,卻隻是一往無前。
任何看到她的人,都會情不自禁地升起崇敬之情。
歡宜很快就走到了聖玉廣場的中心。
紅毯上的花瓣和香囊,早已被鮮血濺汙,早已被亂腳踩爛。
她就踏著這樣肮髒破爛的紅毯,步步向著祭祖玉台走去。
走到那巨大的玉環前,歡宜沉肅地站著,回身緊緊凝視著四麵八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