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隊低調的車馬,在這個潮濕的清晨裏悄悄出了宮。
一人騎馬奔在最前,中間是一輛雙馬馬車,馬車後是幾名機警的暗衛。
他們的一直向南,一直奔馳到接近一處狹穀的地方,才全部停下。
此刻太陽已升得老高,但齊腰高的茂密草叢裏,還殘留著許多的水珠。
這些水珠映射著太陽的七彩光芒,把整片茫茫草地照得一片璀璨。
最前的軒轅澈勒馬,停在他們初次相遇的地方。
他一停,馬車也旋即停了下來。
軒轅澈就坐在馬背上,沒有回頭,也沒有下馬。
馬車的門被輕輕推開。
夜驚鴻自車裏鑽了出來。
她的腳硬硬地踏在地上,發出一聲清晰的聲響,雖然那黃泥地早已被水浸泡得極為濕軟。
夜驚鴻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著,她略顯憔悴的目光並沒有落在軒轅澈的身上,也沒有看向任何一處景物,她隻是這樣默默地向前走著,走著。
當她越過軒轅澈和他的馬,一道金光突然憑空出現,在最短的時間內形成了一扇湧動的金門。
這是結界,隻要夜驚鴻走進這金門裏,她將永不會再回來。
夜驚鴻立在這金門前,感受著急速旋轉的金光湧動,所帶來的陣陣涼風。
她的麵容上不顯任何一種情緒,隻有平靜,一種已然是決絕的平靜。
夜驚鴻沒有猶豫,邁起右腳跨進金門。
緊接著,整個身體向前傾斜,額頭即將觸碰到那麵金光。
可就在這時,軒轅澈將固執的頭,還是往她那裏望去。
他看著她就這樣無情地邁入金門裏,沒有一絲留戀,沒有一絲動容,她甚至連再一次回頭都不願……
等等!
他黯淡的紫眸裏,出現了夜驚鴻回首的臉。
她真的在最後一刻回頭,看向了他!
他看見她紅腫的雙眼,飛速流下晶瑩閃耀的淚水,看見她勾起脆弱的微笑,看見她動了動唇,極輕微地說道:“對不起。”
然後,她最後的一個字音,便伴著那金光消失在他的眼前,還有那突然自半空中遺留的幾滴淚!
“不,不!”軒轅澈忽然醒悟,自馬鐙上跳下,卻不小心摔倒在地,趴倒在地上。
他不甘心地吼叫起來,掙紮著撲向那即將消失的金光,瘋狂地喊道:“不,不要走,你不能走,不要,不要!”
“陛下!”
幾名暗衛見勢不對,馬上衝過來將陷入狂躁狀態的軒轅澈死死摁在地上。
“不,不能走,不……”
他的紫眸隱隱泛出金色,丹田也痛得像要馬上爆裂開來。
其中一名貼身的暗衛狴,敏銳地發現了這一現象,頓時緊張地高喊:“陛下要破境了,快,快把陛下帶去有水的地方!”
於是,這幾名暗衛費勁九牛二虎之力,冒著被破境前失控的軒轅澈打死的危險,硬拖著他迅速離開了這片草叢。
但就在軒轅澈被脫離的那一瞬,一大片金光自夜驚鴻消失的地方再次出現。
那光越聚越多,漸漸演變成一棵樹樣的形狀。
是太陽神樹。
幾日後,深深的夜幕中。
在這荒郊野嶺之中,除了天上的幾顆並不明亮的繁星外,隻有秋末的寒蟬還在做最後的徒勞掙紮,聲聲淒切。
一個人影,在這漆黑的夜中煢煢孑立,獨自徘徊。
不一會兒,黑夜中突然亮起了一道閃亮的金光,隨即一個莊嚴的聲音如天籟奏響:“軒轅澈,人類的王,你打擾本尊的休息了。”
神樹顯出原形,一棵千萬丈高的金光高樹拔地而起,就立在一個披著黑色鬥篷的男人麵前。
這個男人伸出左手,將遮住腦袋的黑帽往後頭一掀,露出一張消瘦蒼白的臉來。
他右手握著天闕,一步一步迎著神樹堅定地走去。
“停下,凡人,本尊不喜歡你們靠我太近!”
軒轅澈停下,卻抬起頭,淡然而淒惶地看著它。
他舉起天闕,橫握於手中,淺笑著自言自語:“她說,這應該取名為天闕,朕知道她一定是想起了她夫君的武器,所以才這樣命名。”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會生氣,才會當著她的麵把槍的命名權剝奪了。”
他苦笑數聲,天闕被無力地垂下。
“但她走後,我每天握著這把槍,心裏卻想著,就算叫天闕又有何妨?我和她……已經沒有關係了,難道連這點念想,這點小小的私心,都不能有麼?”
軒轅澈哽咽了,高高地昂頭,含淚望向那飄渺的夜空:“本來……就是癡心妄想,朕早就知道她本不屬於這裏,不屬於朕,為何還要做那種不切實際的夢?為何還要在這裏徘徊反複,為何還覺得心有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