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43章(2 / 3)

他循著在鎮上看到的小廣告,打電話給一個民間放貸組織,對方約他在一個偏僻的小飯館見麵,易暉隻身前往,半個小時後等來兩個打扮社會的人。

其中一人公事公辦地讓他抵押房產,他說沒有房子,讓他押車,他說家裏隻有一輛開了三年的五菱宏光,那兩人笑得前仰後合,問他:“那你有什麼?”

易暉放在桌子下麵雙手絞緊,鼓足勇氣道:“我會畫畫,我可以畫畫還債,給你們打欠條,一定可以還清。”

那兩人又笑了。其中一個說:“還清?小弟弟你怕是對我們這個行當有什麼誤解,利息能按時按點還咱們就能笑臉相迎了。”

另一個更不留情:“會畫畫?兒童畫還是什麼畫?這年頭借錢還有賣藝的呢?嘖,我看你長得白白淨淨,不如收拾收拾去賣身吧,來錢快又輕鬆。”

易暉落荒而逃。

兩輩子加起來,易暉接收到過的惡意大多來自嫉恨,它們表現在眼神上、言語上,由於家裏人把他保護得很好,他不僅沒有受到太多實質的傷害,至今仍舊不諳世事。

所以頭一回經曆來自命運賜予的、化出實體的惡意,令不諳世事的他驚惶無措,卻又毫無辦法。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節骨眼上又碰到新困難。

之前有一副參加過比賽的作品被易暉打包賣素材庫的時候不小心一起上傳了,雖然及時撤回,由於原稿已被下載多次,比賽主辦方理由充分,發申明說要對易暉追責。

法院傳票寄到家裏時,易暉正在家裏拾掇能賣的東西,江一芒問他嚴不嚴重,他還笑著說“一點小事沒關係”。

晚上拿著賣廢品得來的三百塊錢走在路上,突然一聲驚雷炸響,暴雨落在他揚起的臉上時,他再也笑不出來了,因睡眠不足幹澀通紅的眼睛裏一片空茫。

真的下雨了。

他站在大雨中,睜大眼睛看著烏沉沉的天,心中沒有太多悲傷的情緒,整個人出奇的冷靜。

或許這就是經曆過兩輩子的好處,受挫的次數多了就麻木了,區區一個走投無路又算什麼?

可還是渴望能有個人能在他無助的時候幫他一把,不笑他無能,不輕賤他的努力,真正出於心疼或者喜歡,哪怕隻有一點點,足夠支撐著幫他一把就好。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許久,易暉才摸出來按下接聽。

那頭半晌沒聲,開口便是一句莫名其妙的問候:“下雨了,帶傘了嗎?”

易暉搖頭。

那頭仿佛看見他搖頭了,又問:“寧願淋雨也不要我幫你?”

易暉再度搖頭,有雨落進眼眶裏,他不知道自己這個動作的意義到底是“不要”還是“不是”。

他想了想,說:“我不是他。”

那頭短促地“嗯”了一聲,像是怕他沒聽清,又說了一遍:“我知道。”

易暉像個靜待審判的人,仰著頭,大雨讓他不得不閉上眼睛。

“我幫你。”那人說。

全世界都在下雨,他根本無處可避。

易暉垂低腦袋,隨後頷首,仿佛妥協地點了一下頭。

(下)

三天後,新請的護工已經熟練掌握江雪梅的用藥和作息時間,病房不再離不開人,易暉把插在床頭許久的筆記本電源拔了,邊往背包裏塞,邊交代江雪梅安心養病,自己有空就回來看她。

背上包轉身欲走,被江雪梅從身後拉住胳膊:“真的……隻要半年?”

易暉扭頭笑道:“是啊,跟團采風嘛,有讚助商,不花錢反而有工資拿,多少人搶著去呢。”

江雪梅還是不太放心,鄰床的中年女人道:“孩子都這麼大了,該放他一個人出去闖闖了,不就半年嘛,瞧你緊張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兒子要去從軍了呢。”

帶著這份難能可貴的歡聲笑語,易暉坐上了前往S市的高鐵。

飛機票沒貴多少,是他私心想走得慢一點。上次去S市,他抱著蛋糕滿懷期待,這次卻隻帶了簡單的一包行李,

列車剛開就接到江一芒的消息,問他到底是去幹什麼,是不是背著她和媽媽去賣腎。易暉失笑,心想我走時的表情究竟有多慘淡,比赴死還慘嗎?

他看著車窗玻璃裏模糊的人影,喧囂的心重歸平靜。

是啊,不就半年嗎?

三年的真心都換不回一個回眸,半年又能如何?

易暉在車上睡了一覺,醒來到站下車,S市華燈初上,轉乘公交也是為了拖延時間,到地方後,他又在周邊轉悠幾圈。

別墅區麵積很大,道路交錯縱橫,可他不怕在裏麵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