搶的是開學這幾天實驗小學門口的文具生意,兩隻尼龍袋裏麵裝滿鉛筆、橡皮、文具盒,還有各色包書皮。沒人比他們倆熟手更清楚小學生報道需要準備點什麼,老師的要求多且繁瑣,文具都要求統一樣式,他們把進價便宜的文具零售價翻幾番,賺的就是新手家長沒經驗準備不充分的錢。
唐柊把沾了灰黑汙漬的麵紙扔掉,見鏡子裏的麵孔總算沒那麼驚悚,鬆了口氣:“怕什麼,鬥不過就跑,就算捅到學校裏也是明擺著勤工儉學,校長說不定還會給我倆發獎狀呢。”
蘇文韞勉強被說服,哼哼唧唧地應了,趁唐柊還要折騰一會兒,把尼龍袋放在地上,蹲下清點裏麵的貨物。
“不對啊……”越點越迷惑,蘇文韞撓頭,“十六開包書皮我留好了我們倆的份,怎麼隻剩這幾張了?”
想到中午的獻吻,唐柊還有點臉熱。他掬一捧涼水澆在臉上:“包書皮啊?我拿去報恩了,就中午幫我忙那個新同學。”
“標簽貼也給了?”
“不止,我還貼心地給寫了名字,不想欠他的人情。”洗幹淨臉,唐柊甩了甩腦袋,“話說他的名字也挺奇怪的,尹椹,他媽媽是在吃桑椹的時候生他的嗎?”
下午剛把這兩個字寫給他看的蘇文韞哈哈笑:“人家叫尹諶,跟早晨的‘晨’同音……什麼桑椹啊,我看你是餓了吧?”
“什麼?”唐柊忽地反應過來,扭頭驚道,“那個字不念右半邊?”
同一時間的另一邊,尹諶沒來由地打了個噴嚏,繼續往前走的同時揉了下鼻子。
體質原因,他天生對氣味敏感,連兩座不同的城市都能通過味道區別開。比如首都的雨後空氣清冽幹冷,而N城仍舊潮濕黏糊,時而飄來路邊小攤散發的熱氣,梅花糕、茴香豆、酒釀元宵……空氣裏流動著各種食物混雜的甜香。
租的房子離十五中不遠,沿著路邊低矮破落的商鋪走一陣,經過一幢待拆的樓房,再穿過一條小巷就到了。
尹諶早上走得早,巷子兩邊的店門都沒開,這會兒正是萬家燈火的時候,昨晚見過的那家成衣店也亮起昏黃的燈,一個頭發半白的老奶奶坐在門口的老式縫紉機前踩踏板,時不時抬頭朝外麵張望,像在等誰回來。
夜鳥歸巢時分,尹諶卻不太想回那個新家。
他在樓洞的拐角處倚牆站了會兒,老樓的聲控燈年久失修,是以好幾個人上下樓從身邊經過,都沒看見隱匿在黑暗中的他。
獨自一人的安靜,對於尹諶來說是安全感的來源之一。
短暫的時間裏他想了很多,從無憂無慮的童年時期到顛沛流離的少年時期,再到被當成一個物件爭來搶去,不得不掩藏鋒芒的當下。
直到周遭喧囂漸起,樓上各家的窗戶裏飄來炒菜的刺啦聲和濃濃的油煙味,尹諶才呼出一口氣,拎起書包走出去。
在拐角處迎麵撞上一個人。
對方顯然嚇得不輕,叼在嘴上的煙都掉在地上:“尹、尹哥你怎麼在這兒?”
一個小時後,住在樓下的賀嘉勳以同學的身份登門拜訪。
林玉姝客氣地將他送到尹諶的房間:“待會兒我把茶點送來,小諶你好好招待客人。”
門關上,尹諶指房間裏唯一能坐的床:“坐吧。”
賀嘉勳把手上拎著的一串葡萄放下:“我們這兒好久沒來新鄰居了,我媽讓我轉達一下歡迎和慰問。”
尹諶點了下頭:“謝謝。”
坐下後,將這不大的房間四處打量一番,賀嘉勳道:“你們剛搬過來,還有不少東西沒添置吧?”
尹諶說:“用不著,就是個睡覺的地方。”
賀嘉勳“嘖”了一聲表示不讚同:“睡覺的地方更應該布置得溫馨舒服啊,看你這兒,窗簾都是破的。”
尹諶順著他的視線望去,床頭的布窗簾下方果然撕開一個裂口,窗外的路燈光剛好從中透進來。他轉身,隨便抄起一本書豎在窗台上擋著。
賀嘉勳被他簡單粗暴的解決方法弄得一愣,定睛一看裏麵還夾著張什麼證書,挪過去翻開:“臥槽,鋼琴十級?”
尹諶垂眼收拾從書包裏拿出來的新書,沒說話。
“聽老孫的口氣尹哥成績也很好?”賀嘉勳做了個抱拳的動作,“德智體美全麵發展,小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