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3 / 3)

易錚神通廣大,連葉欽調查了些什麼都知道,不等程非池問就直接了出來:“除了查你的家庭關係,查你母親,還查了葉錦祥那些日子的去向。據我所知,葉錦祥在外頭養著一個情人,至於葉家這子把你和他放在一起查,是順便,還是巧合,又或者是其他什麼原因,就不得而知了。”

程非池舔了下幹裂的嘴唇,了聲謝謝。易錚不費吹灰之力了卻一樁心事,語帶笑意:“謝什麼,我是你的爸爸。”

掛電話之前,易錚又想起別的:“對了,還有一件有趣的事。葉家那子身份證上隱瞞了真實年齡,他還沒滿18周歲,日期倒是與實際相符,十一月二十九號。”

公交車在嘉園區站停下。

從後門下車的時候,一陣寒風迎麵而來,吹得程非池渾身刺痛。

他以為是衣裳單薄的原因,可坐上電梯拿鑰匙開門,直到進去屋裏,他還是疼得厲害,這痛感像鋼針一樣穿透皮膚,順著血管和肌理拚命往身體裏鑽。

有幾根戳進胸口,某一瞬間他甚至以為心髒已經停止跳動。麻木得幾乎要失去觸覺的手指摸到開關按下,眼前疏忽亮起,感受著吸入肺腑的冰涼空氣,和眼前那些熟悉又陌生的家具陳設,他才知道自己沒死,也沒做夢。

現實遠比這些殘忍一千倍,一萬倍。

臥室還是老樣子,被子是他疊的,和枕頭一起堆放在床頭,冬至那分別後就沒人來過。

去年的冬至,十二月二十二號,離十一月二十九號整整相差二十三,難怪連著兩年的這一,葉欽都不用回家跟父母過生日。

他那麼戀家,為了離家近選了附近的學校,中午都要跑回家陪媽媽吃飯,生日這麼重要的日子,憑什麼留給自己這個無親無故的人?

他從嬌生慣養,見過的名貴禮物成百上千,憑什麼看得上自己送他的戒指?

程非池茫然四顧,看著這間他們兩人一手布置起來的屋子,覺得從前的自己可能是瘋了,竟然覺得這裏像個家。

目光遲鈍地落在床頭的玻璃罐上,程非池走過去,將它拿起。房間裏沒開燈,罐子裏的星星閃著細微的熒光,他打開瓶蓋,把星星都倒在桌上,就著客廳透進來的一點燈光,一個一個地拆開。

右手包著厚重的紗布,手掌彎曲不能,以致動作緩慢艱難,他索性將紗布拆了扔在地上,專心致誌地拆星星。越是往後拆,心裏越是升騰起一股難以言的期待,似乎如果找不到那一張,他就可以假裝今什麼都沒聽到。

隻需要這一件證明,他就可以將今發生的一切從腦海中抹去,連同那些刺骨灼心的疼痛。

玻璃罐巧,裏麵的紙星星並不多。隻剩下最後五個,程非池目光專注,手指動得飛快,心髒也在胸膛裏有力跳動,翹首以盼這份微的希望。

卻在拆倒數第三個時戛然而止。

拇指按住紙條慢慢抹開,拚湊出一行字。程非池定定看了幾分鍾,把每個字拆開揉碎再放到一起,用盡全身力氣確認這句話的意思,然後把星星又疊回原樣,放進玻璃罐裏。

捧在手上端詳的時候,才發現瓶身沾了黏膩的血,糊得看不清裏麵的東西。鐵鏽味在鼻腔蔓延,他用尚且幹淨的手背把即將凝固的血跡抹掉,那顆星星還靜靜地躺在裏麵。

沉重的呼吸間,遮住眼睛的薄紗被吹散,視線驟然清明。

他懂了,葉欽過往對他種種的踐踏侮辱,以及那些讓他不得其法的反複無常,並不是在耍脾氣,而是他真的恨自己,恨到非得要通過這種方式才能解氣。

從始至終,隻有他一個人將這份感情視若珍寶,當做上給他暗淡貧瘠的生活送來的一輪太陽。

到頭來,這不過是另一個用謊言堆砌的城堡,在他為這片光芒和溫暖留戀沉溺的時候,從而降的一記重錘將這縹緲虛幻的建築物擊了個粉碎。

不過須臾,那些熾熱的陽光,跳動的心髒,鮮活的生命力……統統化作塵沙粉齏,風一吹就離他遠去。

葉欽得對,他可不就是個傻子嗎?

程非池以為自己在笑,抬起頭,窗戶玻璃映照出他的沒有半分表情的臉。

原來一個人哪怕痛到極處,麵上也可以不露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