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2 / 2)

他這些年過得不好,葉欽想。他不笑,不是因為笑話不好笑,而是因為不開心,不願意笑。

可是為什麼呢?甩掉自己這個拖油瓶,他不是應該展翅衝,從此萬裏長空任翱翔,再沒有誰能將他困住嗎?

離開自己這個壞人,他接下來的要走的路應該坦蕩平順,遇到的人也都心懷善意,他這麼好,怎麼會有人舍得傷害他呢?

葉欽一想到可能有其他人像曾經的自己那樣傷害程非池,心就疼得厲害。

他握住程非池的手,偶然摸到他右手掌心不自然的凸起,心翼翼地將他的手掌翻過來,一道與手心其他部分顏色明顯不同的傷疤出現在眼前。

那蜿蜒的傷疤橫貫整個掌心,新肉泛著令人膽顫的紅,已經愈合許久,卻還是可以想象剛割開的時候是怎樣一副觸目驚心的場景。

葉欽忽然想起五年前他們分手的那,程非池的右手裹著一圈厚厚的紗布,他想抓他的手看看,被他躲開了,當時氣昏了頭,竟也沒留意。

所以這個傷疤是在那之前弄的?因為什麼?那陣子他的媽媽在住院,他的親生父親希望他認祖歸宗,想送他出國,他不肯,他為了跟我一起上大,所以就……

許多從前不曾細想的片段湧入腦海,葉欽的心髒跳得很快,呼吸也變得急促,就在他即將觸摸到某個真相的時候,被他抓著的手動了。

程非池醒了,入目的花板讓他覺得陌生,他不知道自己身處何方,多年來養成的警惕讓他條件反射地扣住那隻握著自己的手,將身旁靠得極近的人製住。

“啊——”葉欽痛叫一聲,程非池的目光隨之轉移到他臉上。

看清楚眼前的人,製住他的手卻沒有絲毫放鬆的意思。

葉欽察覺到程非池的手微微發抖,手心覆著一層冷汗,以為他被嚇到了,忙道:“做噩夢了嗎?現在沒事了,別怕,別怕。”

他病急亂投醫,用從前程非池哄他的那套反過來安撫程非池。

居然真的有效,不過須臾的功夫,程非池便冷靜下來,呼吸也逐漸平穩,看著葉欽的眼神卻依舊陰沉,令人倍感壓力。

葉欽掙動了幾下手腕,沒能把手抽出來。

他以為程非池剛從噩夢中醒來,這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剛想問他要不要喝水,聽見他嗓音低啞道:“玩夠了嗎?”

葉欽愣住了,眼中露出疑惑。

程非池也不解答,接著問:“這是第幾次了?”

嘴唇動了幾下,葉欽似乎有點明白他的意思,可還是不太確信:“什、什麼?”

兩人一個歪躺在沙發上,一個蹲坐在地上,以古怪的姿勢對峙著。

程非池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而扯開嘴角,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戀愛遊戲,好玩嗎?”

葉欽像猝不及防被打了一悶棍,整個腦袋裏嗡嗡鳴響,心髒也被這劇烈的震動打下深不見底的山崖,以超過自由落體千萬倍的速度向下墜落。

是啊,沒錯,重逢後一次次的偶遇,巧合到他自己都覺得刻意的偶遇,不就跟他當年做的那些事如出一轍嗎?

不合時宜的賣乖、撒嬌,寡廉鮮恥的示弱、討好……他曾經撚著一簇漫不經心的火苗,燒毀漫山遍野的荊棘,破開重重防衛,走進程非池靜如止水的心。在攪起驚濤駭浪之後,又殘忍地告訴他這一切都是一場遊戲,一場因為荒謬的恨引發的惡意作弄。

程非池善良,不代表他能容忍一切,他也並不善忘。被那樣深深傷害過,就算他想忘,每個午夜夢回時分,往事都會見縫插針地擠入腦海,浮現在眼前。

他怎麼忘,怎麼可能忘得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絕望如漲潮的海浪將葉欽整個吞沒,收走了他錯亂的呼吸,叫停了他喧囂的心跳。

他整絞盡腦汁地想怎樣求得原諒,怎樣把那個全世界最好的程非池追回來,卻忽略了最重要的一點——那時的他,是程非池全部的希望,是他不惜違抗父母,放棄未來,也要抓住的唯一一簇光芒。

而現在,他什麼都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