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第六年(1 / 3)

那,程非池從S市回到首都,借回去拿東西的名義,一個人在已經被清空的家裏待了半個時。

趕往機場的路上接到易錚的電話,他先以父親的姿態關心幾句,隨後道:“要不是幾年前爸爸捐款為你鋪路,你是沒法順利報上那所學校的。到了那邊摒棄雜念,好好念書,爭取早些學成歸來,別讓你媽媽擔心。”

簡單的兩句話,滴水不漏地道出言下之意——你現在得到的一切都仰仗我的背景,不要忘了答應過我什麼,從今開始做你該做的事,不該惦記的就此放下。

掛掉電話時,車正經過六中。今是開學第一,門口人來人往,透過大敞的鐵門可以看到操場上的排著整齊隊列的學生,應該是在舉行開學典禮。

程非池隻淡淡掃了一眼便移開目光。

易錚的擔心不無道理,但還是有些多餘。

他從來不是一個會緬懷過去的人,世界瞬息萬變,生命亦然,他對做下的決定從沒後悔過,更不可能回頭。

第一年,程非池先上了半年語言班。

他出國匆忙,沒有雅思成績,好在本身英語底子不錯,從語言班結業之後正趕上秋季開學。

易錚給他的生活費數額不少,但他習慣節儉,沒有選擇sudi,而是跟幾個同學合住一套en-sui。

本地學生普遍愛熱鬧,經常站在門外就能聽見裏頭的喧嘩吵鬧,尤其是周末,廚房pary一開就是整夜。於是程非池把一中的大部分時間都放在學校裏,書包裏背著筆記本,上完課就去圖書館繼續學習,晚上才回去睡覺。

他獨來獨往,平時在宿舍裏不見人影,也不參加各種形式的聚會,時間一長,便成了同學眼中的透明人。

他對此並無想法,換了個國家不過換了一門日常交流的語言,生活對他來與以前沒什麼不同,他從來都不是一個害怕寂寞的人。

偶爾接到易暉的電話,反而會讓他產生一種突然被拉回現實中的錯覺。

比如這年平安夜前夕,學校和宿舍到處布滿聖誕樹和彩燈,易暉卻在電話裏:“今是冬至哦,哥哥吃湯圓了嗎?”

程非池這邊已經是晚上,他愣了下,翻書的手也停住,反應一會兒才:“沒有,這裏沒有湯圓。”

“那餃子呢?媽媽吃餃子也可以。”

“也沒有。”

“啊……哥哥好可憐。”易暉遺憾道,“等哥哥回來,暉暉請哥哥吃湯圓和餃子!”

從教室回宿舍的路上,黑沉的空忽有白雪落下,路上的幾個華人學生驚喜萬分地停下來拍照。在大多數人眼中,沒有什麼比雪跟聖誕節更加相配了。

許是受他們影響,程非池駐足止步,看著雪花紛紛揚揚落在地上,耳邊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問他知不知道今是什麼日子。

清亮的嗓音,仿佛從山崖深處傳來,合該像雪一樣輕而柔軟,卻刺得程非池心口一陣絞痛。

他頂著越下越大的雪,抬腳便走,一刻都沒有停留。

第二年,因為顏虹的出現,程非池的社交狀態發生了些許變化。

起初他不明白這個女孩為什麼整纏著自己,教室,圖書館,宿舍樓,到處都能看見她的身影。直到接到母親程欣打來的電話,讓他多照顧顏虹,常跟顏虹走動親近,並從易錚口中聽到類似的話,他才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

即便放在各種膚色人群聚集的學校裏,顏虹也是引人注目的存在,良好的家世,活潑開朗的性格,使她周圍從不缺追求者。

因為她的追逐不舍,原本在學校默默無聞的程非池也備受關注。流言蜚語接踵而來,關於他是私生子的傳言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在當地華人留學生中廣為流傳。

原先隻敢背後指指點點,在易錚的原配夫人第二次正大光明來到學校“探望”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了程非池的身份,於是再沒人忌諱,光是當著麵的嘲諷和排擠,程非池就受過四五次。

程欣經常打來電話詢問他的學習和生活,有那麼多機會,程非池卻從來沒把這件事告訴她。首先是覺得沒必要,這種事他從到大經曆過許多,早就能夠麵不改色地左耳進右耳出。

況且,他們的都是實話,他沒有理由反駁。

程非池曾借此拒絕過顏虹,讓她在周圍真正的豪門公子中做選擇,顏虹不答應,三番五次地來找他,不喜歡別人,就喜歡他。

這股不服輸的勁兒,差點讓程非池想起另一個人。

不過這個念頭尚未在腦中成形,他就人為地轉移目標,阻止自己想起。

仍舊是拒絕了顏虹。

他的心太了,封鎖回憶都不夠用,再容不下其他。

第三年,程非池為提前讀研趕課業,忙到每隻有四五個時的睡眠。

程欣的身體每況愈下,尤其是冬,從電話裏都能聽出她聲音虛弱,精神萎靡。

這年,程非池參加的唯一一場娛樂活動是在本州舉行的樂高大賽。

住在他隔壁的室友來自S省,聖誕節回了趟國,帶回半行李箱辣椒,硬塞給他一捆,這叫二荊條,拿來燒雞燒鴨燒兔子都好吃。

他用來煮了一條魚,香味把大半個宿舍的同學都招了過來,大家圍坐在桌邊你一筷我一勺,聊著聊著就到下個月的樂高大賽,被眾人圍著左一句右地勾搭,平時幾乎不參加集體活動的程非池礙於麵子終是點了頭。

在比賽現場偶遇故人。那個叫趙躍的看見他還上前打招呼,見他反應冷淡並無聊的意思,自覺無趣,悻悻地走了。

開始搭建作品時,程非池才知道他們想用自己曾經做過的那個機械組方案,他當即便拒絕了。

“送人了那也是你做的呀,你是這個方案的權利人。”其中一個同學勸道,“拿來參加比賽而已,沒人會知道的。”

程非池仍是拒絕。

“既然已經送給他了,那這個方案就獨屬於他。”程非池的目光始終落在方案圖上,“他的東西,我沒有權力私自收回。”

第四年,程非池開始讀研。

某晚上接到來自看護程欣的保姆的電話:“您能回來看看嗎?夫人病得很重,做夢都在叫您的名字。”

程非池掛了電話就開電腦訂機票,每次都在付款時卡殼,界麵反複顯示餘額不足。他拿著卡去自動取款機上刷,同樣沒辦法取錢,包括他之前做兼職攢下存入的錢全都被凍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