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幕乖巧地說:“會的,但我不想你太累了。”

“這又不是什麼體力活兒,而且我喜歡陪著你。”顧遠琛如實說道,他的指尖溫熱,輕按著季幕難受的地方。

而季幕小腿上那條醜陋的疤痕顯眼,顧遠琛的指腹撫過它時,總會微微皺眉。

季幕早就注意到這點,今天才小聲地說:“這裏有點難看。”

“……”

“小時候失火,我從窗戶那跳下來,玻璃紮了進去,就留了這道疤。”季幕動了動腳,重新縮回了被子裏,他不喜歡顧遠琛一直盯著他的傷疤看。

因為這條疤不好看,再加上孕期小腿腫著,難看的地方就更被擴大了。

然而,顧遠琛依舊伸手握住了他的小腿:“不難看。”

季幕咬了下唇,垂著眼簾。

後一秒,他聽到顧遠琛說:“隻是想到你當時好疼,我心裏就很難受。可我沒辦法參與你的過去,抹不掉它。”

顧遠琛最想抹掉的,是這條疤痕帶給季幕的傷痛。它是一個痕跡,也是一個記憶。

季幕抬起頭來,顧遠琛的表情讓人心疼。他不喜歡顧遠琛露出這樣的表情,傷疤是來終結慘痛的過去的,不是來讓所愛之人疼痛的。

季幕疑猶片刻,韓森今日的反對後,他心中思慮多時。這時,腹中的孩子稍稍動了動,又給了他幾分勇氣。

他動了動唇,終於決定開口——

“那天的火很大,我向季鋒求救,他沒有理我。袁立玫討厭我,她讓我去死。”季幕觸摸到顧遠琛手,掌心微暖,“我第一次明白自己是那麼孤立無援,被人厭棄,也想過一死了之,不要再繼續這毫無意義的生命。”

顧遠琛沒想到他會主動提起舊事,驀地指尖輕顫,下一秒,就被季幕捏緊了。

季幕的眼眸瑩瑩,帶著少許淚光。

他把曾經想要藏起來的匣子打開了,連帶著自己的心防。

“媽媽去世,森叔入獄,我在季家找不到活下去的希望。狹隘的閣樓也好,不屬於我的花園也好,什麼都很難,冬天和夏天都很難熬。”

“……”

“我總是覺得自己腐朽了,爛掉了……”

“季幕!如果覺得疼,就不說了。”

季幕搖搖頭,吸了下鼻子:“你知道,那天我為什麼要從二樓跳下來嗎?”

不等顧遠琛回答,季幕如是說:“因為我想到了你,想到了你給我發的那封郵件。”

隔著郵件,隔著幾句文字,顧遠琛告訴他:[我覺得你是一個很好的人。]

“從來沒有人這麼誇過我,我很高興。”季幕發自內心地笑起來,“就覺得,好像自己的存在,並不是被所有人厭惡著,我也可以勇敢一點地活下去。”

顧遠琛從未想過這點,他訥訥:“是我?”

“是你。”

未見過光芒,所以當時的光猶如一個太陽,雖略微誇張,卻是季幕最真實的感覺。

季幕眸中溫柔:“所以我想活下去,我想給你發一封道謝的郵件,我想好好地長大,我想來見你。”

他私心裏認為,是顧遠琛救了他。那場大火,那道玻璃紮出的痕跡,並不都是恐懼與壞的。

季幕的指腹柔軟,被反攥在顧遠琛的手中。

顧遠琛怔愣,他看到了季幕眼角的淚花,忙不迭地伸手,抹掉了它。

眼淚應該是微鹹的,沾在顧遠琛的指腹,成了燙人的一束火苗,它在燃燒。

季幕是很平靜地說出這句話的,像花朵落下,幹淨到不染一絲雜音:“我也想來告訴你,我喜歡你。”

就為了這一句話,千山萬水,路途坎坷。

季幕的感情始終炙熱,連綿的大雨想撲滅它,狂勁的寒風想吹滅它。顧遠琛將它護在懷裏,這一顆僅剩的火星子,終於燒了原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