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方姨打來電話,的確不是他授意。
晚餐吃得還算融洽。
主要因為有方姨在,她以血糖高為由全程幾乎沒動筷,光顧著兩個年輕人,一會兒說江若瘦了讓他多吃肉,一會兒又讓席與風吃完早點休息,還病著呢。
“我沒事。”席與風接話道,“已經退燒了。”
“你說退燒不算。”
“誰說才算?”
“溫度計。”
席與風臉色一沉。
方姨憋著笑衝江若使眼色——看吧,麵子比天大,就愛逞強。
江若秒懂,忍不住彎了彎唇角。
吃完飯,江若本想早點走,奈何方姨非要給他做碗長壽麵,讓他在外麵玩一會兒,馬上就好。
江若隻好在客廳裏晃悠。飯後半小時不坐,是他作為舞者維持了十幾年的習慣,可是室內也就這麼大,轉一圈就到了舞蹈室前。
要說活動身體,還是這裏最合適。
席與風在身後問:“不進去看看?”
江若猶豫了下,為顯灑脫,還是抬腳走了進去。
席與風隨後跟了進來,看見江若在窗前的那盆白龜前駐足,道:“有在澆水。我澆的。”
江若不知道該說點什麼。要是放在以前,聽了這無異於妥協的話,他極有可能直接撲上去獻吻。
然而時過境遷,江若隻好坦然自若地提醒:“龜背竹耐旱不耐澇,土幹透再澆。”
“嗯。”
舞蹈室內安靜空曠,是一個比書房還適合對話的環境。
不多時,席與風再度開口:“這裏一直空著。”
他說:“和我一樣,在等你。”
江若遲滯地產生後悔的情緒。後悔來到這裏,後悔進這個遍布回憶的房間。
“等我,然後呢?”江若問,“繼續‘幫助’我,讓我越欠越多?”
席與風說:“你不欠我,是我自願為你做這些。”
“那我是不是問過,你能幫我一輩子嗎?”
“能。隻要你需要。”
“可是你知道我需要什麼嗎?”江若被他過分肯定的回答弄得有些煩躁,“你給,我就必須要接受嗎?”
這回,席與風沒有立刻回答。
他轉過身去,從窗簾後拿出一個酒瓶。
棕色瓶身,瓶底刻著一圈字母,很熟悉。
江若呼吸滯住,有好幾秒鍾整個人陷入茫然。
回過神來的他扭身欲走,卻被席與風拉住手臂。
“我把它找回來了。”席與風說。
他用了“找”這個字,仿佛江若的真心不是被他送出去的,而是弄丟的。
現在,他找回來了。
卻讓江若感到一種微弱的痛苦,以及先說愛的人先輸的恥辱感。
應該有越來越多的細節淹沒在記憶中,可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它們依然那麼清晰,那麼鋒利。
“既然送出去了,何苦再要回來?”江若聽見自己問。
他的聲音很輕,好像連自己都不願意聽。
席與風卻聽得很清楚,他說:“要找回來的。”
“找回來,再圈養起來,把你認為好的東西都給他,讓他繼續仰望你,繼續——”
江若說得很急,陡然吸進的一口氣嗆得他咳嗽起來。
席與風放下酒瓶,抬手輕拍江若的後背,說:“我和孟嵐的婚事,已經取消了。”
語氣淡然又篤定,像在發布早就擬好的通知。
然後看著他,等一個回應。
咳嗽很快止息,江若卻想笑。
明明該等待下文的,是我啊。
可是席與風不說話,隻是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