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滿還是條魚的時候,就知道陸戟長得好,那英挺眉目他曾在夢裏細細勾勒,用手指在灘塗上寸寸描摹,所以從嬤嬤口中聽聞虞夢柳不肯嫁的原因是“陸將軍又老又醜”,當時便覺好笑。

可七年時光於鮫人來說是生命中很短暫的一部分,於人類來說則足以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譬如通過眉眼隱約能看出眼前人便是當年的少年,而棱角鋒利的輪廓,賽雪欺霜的麵孔,以及凝結於眸底的孤冷滄桑,都在告訴虞小滿,他變了,與從前不一樣了。

陸戟仰頭,喉結一滾,將杯中酒盡數飲下。他甚至沒耐心等虞小滿把酒喝完,就兀自抽回手臂,把空酒杯放回托盤裏,扶著矮幾轉動四輪車,扭身便走。

虞小滿匆忙抿了口酒,被嗆得咳嗽也顧不上,急道:“去哪兒?”

陸戟不答。

“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

這回給了反應,卻打斷了虞小滿期盼已久的互通姓名。

“這間房以後歸你。”陸戟沒有回頭,聲音裏都透著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明日隨我去前院奉茶,之後你在府上便可自由了。”

虞小滿聽不懂。

他不想要什麽自由,他想報恩,想讓陸戟變回從前瀟灑恣意的模樣。

可陸戟沒工夫聽他說,將取到的佩劍掛於四輪車的左手邊,便在門口護衛的幫助下行出門去。

著深色素衣的背影走進夜色,開闊平整的肩和挺直如鬆的背脊令人不禁想象,假若他能站起來,該多麽高大挺拔。

而如今,原本在沙場上縱馬馳騁、揮斥方遒的他隻能坐在這張狹小的木椅上,行走都需借助他人的力量。

抬手摸了摸隱隱抽痛的心口,虞小滿有些迷茫地看著貼著大紅喜字的門扉在眼前合上,未出口的話哽在喉間,須臾便消失了。

吹熄蠟燭,虞小滿合衣躺在鋪了鴛鴦被的喜床上,側過身,從懷裏摸出一塊疊成四方的錦緞。

此物名為鮫綃,質地薄如蟬翼,觸手綿軟細膩,在黑暗中發出瑩瑩微光,是虞小滿花費不少精力收集材料編織而成。

今日瞧著陸戟的身形比他預想中高不少,所以虞小滿一點也不著急,多給他些時間重新做一條才好。

半夢半醒間,少年陸戟神采飛揚的笑容與方才見到的冷峻麵孔重疊,虞小滿抱緊懷裏珍貴的禮物,唇瓣微啟,將在心中練習許多遍的話念了出來:“我叫虞小滿。”

姓隨了虞家村,他們都姓虞。

名來自節氣,是七年前你救我的那天。

作者有話說:

“吳山青,越山青。”出自林逋的《長相思》

第3章

都說春宵一刻值千金,虞小滿醒來後非但沒收獲金子,還凍得手腳發僵,轉個身險些滾到床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