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1 / 2)

蕭飛鴻的外婆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已經過世了,即便蕭家早就已經不缺錢,可以將外公接到城裏來住,可是在農村裏種了一輩子田土的人要他住在高樓大廈裏麵什麼都不做,需要什麼就去買,他反倒覺得沒有安全感。

隻有春種秋收能給他帶來規律的勞作、存在感和靠自己生活的滿足。隨著年齡的增大,蕭寒都不讓他種太多的土地,秋收的時候也是給他錢,讓他請人幫忙幹活。

可是,人終究都有一死,外公能夠活到老死,壽終正寢已經是最圓滿的事。

這幾年,外公也覺得自己的身體是一年不如一年了,早早就開始準備自己的身後事,從選木料打造棺槨,到壽衣的定製,甚至墓穴的選址他都已經看好了。

前幾年他跟蕭寒要了一筆錢,說是現在老家都流行修建花碑了,他也想要給自己建一個。

蕭寒毫不猶豫地把錢出了,外公花時間找遍了村裏最好的打石匠,為他修了一個占了三分地的大花碑,花碑旁邊還用水泥抹了塊地坪,安上了石桌、石凳,以後後人來掃墓了,還可以坐下歇歇腳,陪他說說話。

外公是個老實人,欲求也不多,他一生勤勞節儉,死後的事也想得很簡單,後人隻要來看看他就行了。

外公在農村裏土生土長,一輩子都沒在大城市裏享受過,思想既單純又固執得緊。

蕭露的事情哪怕已經過去了三十幾年,外公當年一句斷絕關係的話說出了口,真就斷絕關係到至今都不曾聯係,也不原諒,就連無辜的蕭飛鴻他也不願意見。

外公臨死之前,蕭寒一直守在床前,從城裏帶來的人參熬成湯為他吊命。

大家都知道他要去了,可也還是不能什麼都不做,就讓他那樣去了,但是他也已經一天多沒吃過東西,明顯即將要走到生命的盡頭了。

蕭寒趁著他喝過參湯,清醒了一些的當口哀求道:“爸,您就讓姐姐和飛鴻回來為您送終吧,您還沒見過您的外孫呢,他是個好孩子,今年都快三十歲了。”

外公回光返照一般地有了精神,他大聲地說:“不見,我到死都不會見她。她隻會讓家裏蒙羞,讓我們蕭家這麼多年都有件讓人說叨的事!我老蕭這輩子都沒幹過一件落人口實的事,卻因為她,我這幾十年在親戚中間都抬不起頭來!我也沒有那個來路不明的外孫!”

外公激烈地吼完躺下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蕭寒趕忙給蕭露打電話通知了父親的死訊。

蕭露已經很多年都不曾流過淚了,她的淚,不值錢,她的事,沒人同情。驚聞父親已經去世的消息,她趕忙聯係蕭飛鴻即刻開車回老家,她要趕著回去見父親最後一麵。

蕭飛鴻非常清楚媽媽這些年來所受到的歧視,所以他才分外堅強,不管是讓她過上衣食無憂的日子,還是讓她遠離流言蜚語,他都盡到了一個兒子應盡的責任。

現在他被告知那個未曾謀麵的外公去世了,他的心中是沒有什麼悲慟的,畢竟沒有感情可言。

他匆匆地換了一身適合參加葬禮的衣服,拿著手機、錢包和車鑰匙就去接蕭露,充電器都忘記拿了,當時也沒那心情想那些瑣事,上了高速路不久,他的電話就自動關機了。

蕭露坐在副駕上一直哭了一路,直到天亮的時候,蕭飛鴻的車才開到了蕭家的大院子裏。

蕭露走下車來,看到蕭寒麵色慘白地披麻戴孝,站在門口。

三十幾年沒回過的家還是老樣子,隻是門上,窗上,入眼都是白色,蕭露悲從中來,繼而哭得身形都站不穩。

蕭寒拿了麻衣和白布給蕭露和蕭飛鴻,結果馬上就有親戚衝了出來,搶奪過來大聲說:“你爸到死都不想見她,現在他屍骨未寒,你就要她去他靈前披麻戴孝,你爸可是這樣囑托你的?”

蕭寒麵色變了幾變,這些親戚都是家中的直係長輩,又是在父親的喪禮上,但凡鬧起來,都是對父親的不敬。

蕭飛鴻扶著蕭露說:“舅舅,不穿也沒關係的,我和媽媽去靈前給外公磕個頭。”

本是最親近的關係,本是最有資格放聲痛哭的人,卻硬生生不讓在靈堂裏久呆,磕完頭就被親戚們像趕蒼蠅一樣地趕了出來。

農村喪葬蕭寒懂得不多,請的是村長來主持,哭喪、出殯、安葬等等事宜,都是家中的大房親戚們在負責。

此刻蕭寒早也是悲痛欲絕,蕭露的事情又是蕭家埋藏了太多年的一個汙點,他也已經沒有心力在這個時候去為姐姐爭辯些什麼。

蕭露的父親已經被換上了幹淨的黑色壽衣,三十多年不見,再見已經是他的葬禮,剛才匆匆一眼,父親老了很多,這麼多年她都未能在父親膝下孝順照料,愧對他的養育之恩,所以不管父親如何對她,她都不怪父親,隻怪自己年輕不懂事,那麼輕易地作踐了自己,讓父親連帶著被親戚們暗地裏戳著脊梁骨,她自知罪不可恕,親戚們如何對她指指點點、評頭論足,她都沒有半句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