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36章(3 / 3)

司機也在後視鏡裏衝他微笑:“到了就知道。”

憑著對哆啦哼哼的絕對信任,易暉放心地歪在車後座睡著了。

大約兩個小時後,被司機禮貌地喚醒:“先生,我們到了。”

揉著眼睛走下車時天色已經快黑了,易暉發現自己身處的一片空曠的平地,涼風吹來,他縮了縮脖子,扭頭一看,司機已經把車挪到約莫百來米處的牆根下,似是不想打擾他。

易暉哭笑不得地拿起手機發語音:“你不會真的從外地趕回來了吧?”

哆啦哼哼回複很快:不是,有東西要給你看。

易暉再次環顧四周,漸暗的天色讓周遭能見度變得很低,他想不通不知道這地方有什麼可看的:“你不會是準備了什麼恐怖的東西吧?”

哆啦哼哼:不嚇人。

易暉將信將疑:“我膽子很小的啊,你……”

說到一半,手機震動了下,這回更簡潔,隻發來兩個字——抬頭,易暉接受到指令條件反射地抬頭望天,就在此刻,“砰”的一聲,一朵璀璨的煙花綻放在夜空中。

這一聲仿佛是衝鋒號,又像個引子,還沒等易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刺目火星接連不斷地騰空而起,逐一在頭頂盛放,連成一片絢爛星河,將原本即將陷入黑暗的天際徹底照亮。

也照亮了易暉的眼睛。

瞳孔中映著瞬息萬變的火光,易暉仿佛被嚇傻了,不會動了,仰著脖子呆呆地看。直到眼睛酸了,耳朵裏震得嗡嗡作響,才舉起手機,目不轉睛地看著天上,嘴巴對著話筒機械地開合:“怎麼會……有人在這裏放煙花啊。”

哆啦哼哼:向你賠罪。

即便對方說得坦然,易暉還是覺得這陣仗太過浩大,他承受不起。

奈何那煙花盛宴還在繼續,壓根沒有停歇的意思,易暉一個瞬間都不想錯過。哆啦哼哼叫他坐著慢慢看,他便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把拎了一路的保溫袋貼在胸口抱著,像在緩解由於緊張過速的心跳。

哆啦哼哼又說:還要放一會兒,你可以邊看邊吃東西。

路上司機給他塞了不少準備好的零食,糖果巧克力應有盡有,可易暉現在不想吃這些,他想了想,將懷裏的保溫袋放在腿上,打開,把那隻摔得麵目全非的蛋糕拿了出來。

先是覺得可惜,挺漂亮的一個蛋糕摔成了這副拿不出手的樣子,然後伴隨著炸在耳畔的悶響和眼前的忽明忽暗,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往別處。

明知道在人家為他準備的驚喜中想起別的事很不禮貌,易暉借著煙火的光,低頭看了蛋糕一眼,還是控製不住地想到,自己親手做的蛋糕,那個人一次都沒有吃過。

平日裏最多在自己的逼迫下看那麼一眼,然後用一句“我不愛吃甜的”輕飄飄帶過,生日的時候也總是出狀況,不是沒來得及做,就是做了沒人回來吃。那人不回來,他也沒胃口,最後蛋糕要麼放著壞掉,要麼扔進垃圾桶,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麼味道。

是什麼味道呢?

這麼想著,易暉伸出食指,挖了點奶油送到嘴邊。明明又軟又甜,化開在嘴裏香氣盈人,他卻喉頭哽咽,眼睛酸澀,以為是被煙花刺痛,抬手揉了揉眼睛,卻有更多溫熱的液體湧出,順著臉頰滑進口中,衝淡了甜味。

利益聯姻他懂,沒有感情基礎他也明白,可就算是個陌生人,就算是路邊的乞丐,何至於被那樣對待?

成天笑嘻嘻假裝很開心,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並不代表不會難過。

怎麼會不難過,怎麼可能不難過?

就算是個傻子,看到他一心惦記著別人,從他手機相冊裏翻到那人的照片,得知那人有多麼優秀,又在一次次意亂情迷時發現他在透過自己看那個人,任這個傻子再傻再笨,再假裝若無其事毫不介意,心也是會痛的。

他不是不會兌現約定,而是隻兌現與那個人的約定。誰說他天性涼薄?他明明用情至深,隻對那個名叫易暉的傻子涼薄而已。

又挖了一大塊奶油塞進嘴裏,易暉仿佛在從甜食中拚命汲取能令人愉悅的糖分。

蛋糕很好吃,煙花也很美,從前對他來說猶如隔著天塹鴻溝般珍貴的東西,原來這麼容易得到。

原來不是他不配得到。

收到①隻小hui俠發來的語音,周晉珩躲在牆角陰暗處,把“謝謝你”三個字聽了好幾遍,接著問他好看嗎,又把“好看”兩個字重複聽了一遍又一遍。

他知道易暉在哭。小傻子哭的時候跟笑起來一樣沒有聲音,能被人發現的隻有瘦弱單薄的肩膀在空氣中細細發顫,還有開口時帶著鼻音的語調,看得人發慌,聽得人心顫。

可惜從前的他幼稚愚鈍,不稀罕給哪怕一句安慰。現在想給了,腦海中有一萬個可以讓小傻子不哭的辦法,竟在第一步就被禁錮了行動。

他不敢上前去,不敢走向他的小傻子,不敢吃那個為他做的蛋糕,哪怕隻為小傻擦拭眼淚,或者隻在他耳邊柔聲說一句“別哭了是我的錯”,都不行。

人傷透了心他才遲遲醒悟,活該他不敢,活該與他無關。

沿著牆壁緩慢地蹲下,埋低的臉朝向砂石粗糙的地麵,周晉珩垂落在膝蓋上的手握緊又鬆開,手背的青筋浮起又消失,仿佛經曆了數次激烈的掙紮,末了突然抬手狠狠揮了自己一巴掌,突兀的聲響隱沒在最後一段煙花炸開的聲音裏。

抬起頭時,隨著深吸氣後綿長的吐息,表情已經恢複如常。

目送著易暉上車,尾燈漸漸消失在視線裏,周晉珩在輸入框中打出“喜歡就好”,心中默念的卻是另外一句——

從今往後,與你的每個約定,我都不會再錯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