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1 / 2)

密閉的狹小空間裏,聲音經過四麵牆壁的回彈被無限放大,一點點啜泣聲都逃不過人的耳朵。

葉欽不想哭的。媽媽的葬禮上他忍住沒哭,走投無路進娛樂圈的時候沒哭,被人排擠欺負的時候沒哭,跟朋友說起往事的時候也沒哭。實在難受狠了,淚水在眼睛裏打個轉再吞回去,就可以自欺欺人,當做無事發生。

他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隻會讓人覺得他懦弱可欺,隨便動動手指頭就能將他攆進泥土裏。他想生存下去,想變堅強,想讓程非池看到他穩重可靠的一麵。

單單隻是黑暗的話,根本不足以讓他掉眼淚。他怕的是被程非池討厭,怕再也不能靠近他。他們離得太遠了,身體距離不到兩米,中間卻仿佛隔著萬丈溝壑,生死在這遙遠距離麵前都變得不再重要。

眼淚不受控製地流下來,葉欽實在太怕了。他狠狠握拳,指甲嵌入掌心裏,不讓上下牙撞擊打顫:“第、第一次,是經紀人帶我去那裏,跟幾個沒見過的老板打招呼,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會來。”

程非池沒有出聲阻止,他便繼續說了下去。

“第二次,在醫院,真的是尾椎摔傷了,貼、貼膏藥也不管用,才請假去看醫生,拍的片子我還收著,可以拿給你看。”

“第三次,在山上,第二天一早要去給媽媽掃墓的,沒、沒想到會迷路,打你的電話也沒想到會通。民宿早就訂好了,不相信的話,可以給你看訂單記錄。”

“第四次,湯崇騙我說你在那兒喝醉了,我過去之後才發現被騙了。第五次,還是湯崇搞的鬼……他跟我有點過節。”

在逐一敘述的過程中,葉欽慢慢放開了。

他怕黑,可黑暗的環境卻賦予他勇氣。互相看不見對方的臉,他便可以假裝臉麵和尊嚴不存在。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程非池跟前這樣不體麵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把想說的一股腦說完,也好過吞吞吐吐,拖泥帶水。

“這次,我在這裏錄節目,聽說你可能會在這裏,才讓助理把衣服送過去。”終於說到當下的狀況,葉欽既覺得無力,又感到一陣輕鬆,“坐這部電梯是因為樓下有粉絲,我沒有……沒有玩……”

掙紮許久,還是沒能把“戀愛遊戲”說出口。聽著耳邊依舊平穩的呼吸聲,葉欽泄氣般地耷下肩膀,說:“我保證,這一定……一定是最後一次了。”

不知為何,“最後一次”四個字觸動了程非池腦中某根敏感的神經,他垂在身側的手指動了一下,像是聽完番話做出的唯一反應。

修電梯的工作人員很快就到了。

電梯卡在七樓和八樓中間稍微偏上一點的位置,接應他們的人從八樓扔下救援繩索。

程非池想把葉欽先送上去,葉欽搖頭往後退,垂著眼皮看地麵:“你……你先上去。”

站在光源下,說話又開始磕磕巴巴。

程非池隻好先上去,反身蹲下伸手去拉他。葉欽拽著繩子不敢動,最後實在害怕,才抬手攙了一下程非池的手,借力爬上來之後就立刻鬆開了,一秒都不敢多停留。

他鼻頭紅紅的,凍狠了的樣子,手也是冰涼的,臉上斑駁交錯滿是淚痕。身上裹著的浴巾在電梯超速下降的時候就掉了,這會兒隻穿著濕噠噠的T恤和休閑褲,緊緊貼在身上,顯得他腰很細,凸出的肩胛骨支棱在背上。除了身高,其他地方都單薄得不像個二十三歲的成年男人。

幾個工作人員正就電梯故障的原因向程非池解釋,葉欽聽了個大概,原來程非池是來視察工作的,領導坐電梯碰上這種事,怪不得他們嚇成這樣。

此刻程非池的臉色很不好看,葉欽猜想除了電梯事故,應該還有自己剛才在電梯裏胡扯一通的原因。他抓住談話間隙,小聲插話道:“打擾了,那我……我先走了。”

想不出這句話能配個什麼動作,葉欽習慣性地鞠了個躬,然後扭頭就跑。

手機在口袋裏被捂得濕乎乎,好半天才解鎖開,葉欽邊走邊給小芸打電話,拐個彎從側門到外麵,剛淋一頭雨,冷不丁撞上一群舉著“賀”字燈牌的姑娘。

為首的姑娘“嗷”一嗓子,帶著後麵一幫人呼啦啦往這邊跑,葉欽在心裏把賀函崧罵了一萬遍,急得左右張望,到處尋找可以躲的地方。看見不遠處的安全出口指示燈,打算往那邊去,突然被人從身後抓住胳膊。

葉欽以為遭遇埋伏,剛要掙紮,轉身對上程非池的臉,緊繃的肌肉頓時卸了力氣。

程非池的想法與葉欽一致,帶著他拐進平時隻有打掃的員工會進的樓梯間,下到地下一層停車場,穿過曲折的走道,來到一部無人等候的電梯前。

葉欽這會兒對電梯有陰影,縮著脖子往後退了一步,說:“我去樓梯間等著就行,她們不是來找我的,一會兒就走了。”

程非池聽了他的話,滑到他手腕上的手卻握著沒有鬆,說:“這是專用電梯,不會有事。”

仔細想來,“專用電梯”與“不會有事”之間並沒有什麼直接聯係,葉欽卻輕易地接受了這個邏輯,愣愣地“哦”了一聲,跟著程非池上了直達頂樓的電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