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3 / 3)

棺材蓋被重重的挪開,轟隆一聲砸在了冰冷的石板地上,升騰起一陣煙塵。四百年的朽味,在潮濕的墓穴中趨散開來,令人作嘔。我感覺到了人的體溫,他就站在我旁邊,平扶著棺材的邊緣,把頭俯下來端詳我四百年不變的容顏。我依舊閉著眼睛,和任何瞑目死去的人一樣,麵龐是平和安詳的,可我死去的時候痛苦萬分,鳩毒化作千萬隻細小的蟲子,侵噬著我每一寸的肌體內髒,生不如死,我本不該瞑目。那個盜墓者的頭低得很下,垂下的發絲掃過我的臉頰,我一動不動。他就這麼端詳著,端詳著,就像在端詳廟裏的菩薩。我將眼睛睜開,與那個沉溺的人對視,他仍盯著我看,似乎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睛睜開了,直到知道我抽[dòng]嘴笑一笑,他才猛的一驚,本能的抬起身子向後靠去,可是已經來不及了。他的脖子被我牢牢的掐住,我坐了起來,伸著四百年未見陽光的蒼白的胳膊,死去的皮膚下沒有血液流動,但是仍然有感覺存在,甚至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大力得多。

我就這麼掐著他,看他眉頭緊鎖臉色發紫痛苦萬分的樣子,可他居然沒伸手來掰我的手指,任由我至他於死地,眼睛裏是一望無邊的死寂。看他臉色漸漸青紫,嘴巴也微微的張開了,我知道,地獄之門正為他敞開著。將死時是個很痛苦的過程,四百年前我就體會過,那種窒息的感覺隻會讓你期盼這個過程盡早的結束。我看著他清臒的彌留的臉,突然把手一鬆,任由他跌到在地上。

我從棺材裏站起來,白色的屍袍掃過楠木的邊緣,抖了起來。我跨出棺材,第一次在這個清醒的沉睡了四百年的墓穴裏來回走動。百年沉積的黴味,滴水而成的鍾乳,以及百十箱陪葬的器物,一切熟悉至極又陌生萬分。我走回到棺材邊,盯著地上的不速之客,青色的衣袍,蒼白的容顏,我突然對他產生一種無限的依賴。看他手旁落下的一個紙包,零零落落的滾出粒粒的花籽,原來他是在上麵播種的那個人。我拾一顆起來,放在指間來回撮著,看到那個人微微的睜開眼睛,直至他萬萬不可相信的坐起來,一言不發看著我。我揩掉手上的粉末,站起來拍拍衣服,對他說:“帶我走。”

大周延載年上元,武皇親駕洛陽,烏紗布衣俱出城三十裏相迎。見十裏長龍,浩浩蕩蕩。城內百花,一時齊放,唯不見牡丹芳蹤。武皇悻悻,牽引舊怒。瀕臨洛水,見茸茸蘆葦,岸上草廬,鮮花圍繞,眾星拱月般護其間棵棵枯枝,並一女俯首而跪,娥眉鳳眼,舉止不卑不亢,有寵辱不驚之氣。武皇端視其麵,視其甚久,與其數語,眾人皆不知其意。

她居高臨下的看著我,河麵上的風吹得蘆葦一蕩一蕩,揚起蘆花陣陣,也飄起她冠上的錦帶。她看著我,如同審視一個多年不見天日的犯人。“這些枯枝爛葉都是些什麼?”她問我。“那是花。陛下。”我低著頭,回答她。“哦?”她踱起步來,將信將疑,“這些真個是花?也罷,就當它們是吧。那麼你說說,這些都是些什麼花?”她對我說。“回陛下,這些是牡丹。”我回答她,我不能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