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2:我願意(3 / 3)

他不善於對自己的下意識的行為做過多的解讀,停下來稍加思索,然後看著還在發愣的葉欽,道,“但是我後來發現,我不需要不等於你不需要。如果這樣能讓你安心,我願意去做。”

兩人重又返回民政局,櫃台辦理登記的姑娘看到他們倆手牽著手,笑著道:“這麼快就想清楚了?要不再給你們留五分鍾?等下拍了照蓋了章可就不能反悔了啊。”

想到剛才快排到櫃台跟前還是離隊走了,葉欽羞得要命,直往程非池身後躲,隔著口罩聲辯解:“不反悔……剛才隻是出去喝杯咖啡。”

拿著填好的登記表去拍照,葉欽摘掉口罩之後,邊上的女工作人員驚訝地喊:“呀,這位不是——”喊到一半收了聲,豎起食指“噓”道,“二位放心,咱們這兒有保密條例,不會讓別人知道的。”

不知是不是被認出來的關係,葉欽莫名有些緊張,明明常年在攝影棚進出,對著這普通的一台照相機卻放不開了,脖子直挺挺地梗著,笑容也格外僵硬。

照相師難得看到一對顏值這麼高的新婚夫夫,打心眼兒裏想給他們拍好,這照片可是要保存一輩子的,指揮他們倆頭挨近一點,笑容弧度再自然一點。

然而越是這樣,葉欽越是沒辦法放鬆。

他又做了一次深呼吸,突然感覺到放在身側的手被握住了。程非池的身體又靠近一點,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葉軟,笑一笑。”

著,修長的手指一根根插進葉欽的指縫間,接著兩手合攏,指腹緊貼對方的手背。除了溫度,甚至能感受到皮肉下血液汩汩流動的速度。

腦海中忽如其來的一陣風,將葉欽的思緒吹回那年六中的操場上。他們在國旗下,在同學和老師的包圍中,背後的手偷偷十指相扣,麵上還要維持淡定,生怕被誰看出來。

現下卻不需要了,他們從身到心,從靈魂到形式,都正大光明地屬於彼此。

葉欽沉下一口氣,咧開嘴朝著程非池展顏一笑,臉轉過去麵對鏡頭,照相師剛好捕捉下這一幕。

出來的照片上,兩人一個看似冷靜,實則眉目溫柔眸中含笑,另一個歪著腦袋靠在旁邊人的肩上笑得燦爛,眼睛裏像盛著寒冷冬日裏穿透雲霧的唯一一簇暖陽。

(下)

這年初夏,兩人一起上山掃墓。

程非池放下花束,祭拜過後便把空間留給葉欽,讓他跟去世的母親多話。

葉欽其實也沒什麼好的,平時他想什麼都在心裏對媽媽過了。這次除了告訴她葉錦祥下半年就要出獄了,隻剩把結婚對象介紹給她認識這一件事。

“媽媽,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以前接過他電話的。他當時在我隔壁班,尖子生班的佼佼者,成績特別好,年年拿獎學金,還拿過數理化奧賽一等獎,大學在國外念的,回來就當總裁管大公司。做飯也很好吃,還會修車,那會兒我自行車輪胎給紮了就是他幫我修的。”葉欽肚子裏有一萬句話可以用來誇程非池,險些刹不住車,末了強行掰回重點,盡量簡潔地介紹道,“他叫程非池,‘非池中之物’那個‘非池’……人如其名。”

葉欽舉起戒指道:“不過媽媽你放心,他的戒指是我給買的,雖然現在我還住著他的房子,但是以後我一定會買大房子給他住,把他養在家裏,所以媽媽你也是他的婆婆,不是丈母娘。”

到這裏,葉欽不禁嫌棄自己幼稚,慢吞吞放下手,視線定在墓碑的照片上,想了想還是把心裏的話了:“他特別好,對我也特別好,我做了那麼多壞事,他都沒生我的氣,還跟我結婚了……所以,所以我也要對他好,特別特別好才行。媽媽你覺得好不好?”

下山的時候,葉欽的情緒還低迷著。

“我覺得我媽媽生氣了。”走到半路上,葉欽悶聲悶氣地,“她在的時候我不聽話,現在稍微懂事點了,她卻不在了。她一定生我的氣了,氣我為什麼不早點懂事。”

程非池不了解羅秋綾,無法中肯客觀地對這個想法做解讀,隻覺得葉欽有點鑽牛角尖,問他:“這個很重要嗎?”

“當然。”葉欽抬頭看他,“媽媽是我在這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不管她去了哪裏。”

完看見程非池眼中閃過一絲錯愕,還沒意識到哪裏有問題,葉欽就聽見他淡淡地:“我們結婚了,我也是你的親人。”

因為不心錯話,接下來的山路上,葉欽大氣都沒敢出一聲。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剛才沒過腦子的話特別混賬,還要對人家好呢,回頭就把人家當成外人了,換做他也要生氣。

可他真的隻是隨口一,程非池是他的親人之前,首先是他的愛人。在他眼裏,愛人的優先級是大於親人的,剛才腦子一時沒轉過來彎,才將兩者區別對待了。

程非池“生氣”歸“生氣”,牽著葉欽的手卻是一刻都沒鬆開,到葉欽害怕的坑窪或者陡坡,還會用力握緊他的手腕,時不時回頭確認他的狀態,讓他隨時處在自己周全的保護下。

葉欽從當年裝殘廢得到的好處中深知適當示弱的作用,更明白了犯錯不可怕,知錯能改就是好孩子的道理。

於是回到家剛關上門,他就撲進程非池懷裏,胳膊環著著他的腰,賴在他懷裏不肯挪窩。

“哥哥我錯了,我不是那個意思,你知道的,我不是那個意思。”

軟糯糯的聲音響在耳畔,程非池心裏縱有再大的火也給澆滅了。

何況他根本沒生氣,隻是有點鬱悶。

他輕歎一口氣,:“我們結婚了……”

葉欽這會兒反應極快,忙接話道:“對,我們結婚了,哥哥是哥哥,也是親人。”

聽著這番迫不及待的解釋,程非池心覺有趣,陡然生出逗弄的心思,問懷裏的人:“還有呢?”

“還有?”葉欽抬頭看他,眨巴幾下眼睛,不知想到了什麼,臉騰地紅了,又把臉埋回去,支支吾吾不出話。

程非池對他這嬌羞模樣產生好奇,追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還有……老、老……”葉欽的聲音逐漸降低,最後一個字隻發了個聲母就含糊應付過去。

程非池簡直要被他逗笑,抬手回抱,將人嚴嚴實實地按在懷裏,低頭用嘴唇碰了碰他紅得發燙的耳垂:“笨蛋。”

葉欽確實是個笨蛋,程非池什麼他就信什麼。

不過若是追究起來,程非池也覺得半年前促使他提出結婚的真正理由的確稱得上衝動,完全不符合他平常籌備好一切再行動的習慣。

彼時程欣剛離世,他的心像被挖去一塊,無論用什麼都填補不了這處空洞。或許那就是親人離開的感覺,令人麻木空茫又不知所措。

葉欽為他做的他都看在眼裏,可他那時候自顧不暇,能不在葉欽麵前保持理智不做出失態的舉動已經是極限。

直到看見葉欽的眼淚。

繪本上的故事象征母親無私的付出,程非池讀完並沒有產生特別深的感觸,程欣給他的一切都是有目的且需要回報的。可葉欽不一樣,他的母親善良親切,定像那書上一樣,將最好的一切都給了唯一的孩子。

程非池當時就在想,自己尚且如此,葉欽的母親去世時,身邊無人陪伴的他該有多難過。

提出結婚的時候,程非池的想法很簡單——給他一個家,一個有親人的真正的家。

現在想來,他又何嚐不是想給自己一個家呢?

葉欽還在耳邊不滿地咕噥:“我不是笨蛋,我聰明著呢……下部戲我就演顏值與智商並存的年輕教授。”

“不追人了?”

“追還是要追的……那是演戲嘛,假的,都是假的。”

隻有對你是真的——這句話葉欽吞回肚裏沒好意思。

程非池卻好像聽懂了,彎起嘴角笑,將一個個輕吻落在葉欽的耳廓、臉頰、鼻尖,還有嘴唇上。

仍然是溫柔克製的,輕輕碰一下就分開。葉欽被親得舒服了,意猶未盡地嘟著嘴追過來索吻,程非池喜歡極了他這貓兒似的傲嬌模樣,順勢傾身壓了下去。

綿長的繾綣廝磨後,兩人拉開一段距離,程非池攬著葉欽的腰,葉欽勾著他的脖子,目光落在他臉上,看似失焦渙散實則專注熱切,顫動的瞳孔中充滿不加掩飾的迷戀。

葉欽舔了下嘴唇,在尚未平複的錯亂呼吸中抽空:“哥哥……我愛你。”

餘暉透過窗戶落進來,程非池險些被這清澈透亮的眼神吸進去。

待到他把葉欽重新擁在懷中,才察覺到自己的擔憂遲鈍且多餘。他早就沉溺進去了,沉溺進這片幹淨純粹的愛意裏,享受其中,並且甘之如飴。

夕陽的微光,溫熱的鼻息,篤實的心跳,將兩人緊密包圍。

程非池側頭親了親葉欽柔軟的鬢角,閉上眼睛,在他耳邊低聲:“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