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1°43’(3 / 3)

“十幾分鍾了,你找到了嗎?”

“找到一個盒子。”

“什麼樣的”

“黑色,方方正正”

“是它了”

“我可以打開嗎?”

“為什麼不可以?”

“盒子是不是被你封住了,如果硬要打開的話,可能會把它弄壞。”

“當時覺得不會用到它了,就用強力膠水封住了,但是看到了也還是會心煩意外,就塞到了你的行李裏,你是怎麼回事,這麼長時間了居然也沒發現。”

“你不知道嗎,我一直就是這樣。”

“拆不拆隨便你吧……等等,還是別拆了,我寫得不夠好看啊”

“那我要怎麼才能找到你?”

“不用你找我,我來找你。”

“你怎麼找我?”

“我幫你預定旅店,就那間我倆曾經住過的,可以嗎?”

“可以是可以……”

“那就這麼說定了,另外還有一件事……”

“什麼?”

“我需要你的一張照片,來的時候帶給我”

“做什麼用?”

1995年夏天裏的一個淩晨,我走完了方尖碑大街後,在一間旅店門口停住了腳步,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它,門裏還亮著燈光。我推門而入,前台坐著的是一個戴著眼鏡的男人,眼神無光,我心想,難道就是這個人嗎?前台的男人見到有人進店,他的視線立刻從電視上移開,然後站了起來,但他並沒有和我說話,而是轉身掀起了身後的門簾。不多久,從裏麵走出了一個披著衣服的女孩子,睡眼惺忪,亂糟糟的長發淹沒了衣領和脖子。

“你看的這是什麼?”她先同戴眼鏡的男人說了話,然後才招呼我,“你一個人住嗎?”

“不,不是住店。”

“萬幸,也沒有多餘的房間了,不過如果你實在沒有地方可住,可以去他的房間睡上鋪。”女孩說完,指著身邊的男人自顧自笑了起來。

“謝謝,不住店。”

“問路?”

“實際上,是一個朋友告訴我這裏的,讓我來寄存一樣東西,是這裏沒錯吧?”說話間,我第一次四處打量了一下旅店一樓的布置,燈光昏暗,潔白的牆上掛著幾幅西瓜、香蕉和蘋果的水果畫,牆角擺放了兩張褐色的矮桌和六把椅子,空空落落。

“你朋友的名字是?”

“葉……”

“……森?”

“我要寄存的東西是?”

“照……”

“……片”

在那通電話上,葉森向我描述了兩人將會如何見麵,第一步就是將他的全身照交給她的一位朋友保管,在她還要繼續說出剩餘的幾個步驟時,我問她,為什麼兩個熟人現在見麵還需要有中間人這麼複雜,為什麼不簡單點直接見麵,就是告訴時間和地點,然後兩人準時赴約而已。葉森顯得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在沉默了半晌後,她告訴我,兩年的時間裏發生了一些事情,一些自己無法左右的事情,見麵準備得越複雜,那麼見麵的雙方就越安全。我想象不出葉森所提到的“一些事情”具體是指什麼,她隻是個身份普通的女人,能遇到什麼既無法左右又危險的事情呢。兩年的時間和數千公裏的距離果然還是衍生出了陌生感。但後來,葉森再沒給我問話的機會,她將剩下的步驟一一告知後,便掛斷了電話。

結束通話後,我對葉森的感覺全是厭惡,她在提出請求時,與其說是請求,倒不如說是充滿了命令的語氣,並沒有替我考慮,難道預訂旅店就夠了嗎?這種事我自己就可以辦到。如果我脫身不了工作怎麼辦?這才是最重要的,但這個顧慮葉森半個字也沒提到,似乎是她覺得她有困難了,告訴我後,我就得全心全意去幫助她。我不是沒有想過要拒絕前往,就算拒絕了對我而言也沒什麼,許多事情早在兩年前就已經結束了。但我卻並沒有向她索要號碼,後來我試圖通過查號台有所收獲,但是接電話的大姐開口就問我:你要找的這位人住在哪條街哪條巷啊?我說:我不知道。大姐就很幹脆地拒絕了我:那我們不能提供給你,我們要為客戶的隱私負責的。

於是我曾經希望過葉森能在出發之前再來一通電話,那麼我就可以直截了當地告訴她,“既然見麵不安全那就算了,你告訴我地址,我給你郵寄過來不就得了。”但直到出發當天,電話也沒有等到,這也就是為什麼我直到火車快要發車時才去拍了照片。

我退身回到了淩晨的大街,沒過多久,涼風驟起,我抬起頭,看見下火車時就注意到的那輪彎月沒進了雲裏。接下來的目的地是葉森預定的旅店,我加快了步伐,即便是路過熟悉的大樓和公園,我也沒有停下腳步多看兩眼,一切都顯得急切,倒不是我想洗澡,想睡覺,二十多分鍾後,當我快要抵達住處時,空氣裏傳來了淅淅瀝瀝的聲響,我的身體感到密密麻麻的涼意。雨在漸漸變大,我跑了起來,除了雨聲,街道裏也響起了腳步聲,和雨聲相比,它並不單薄,後來越來越密集、雜亂和大聲。我在經過一個路口的時候,知道了原因,有幾百人正從右邊的馬路上奔跑著,他們向著我的方向,最終將我夾裹進了他們中間,一起跑了幾分鍾後,當中的十幾個人慢下腳步,從人群中脫離了出來,其中包括我。我發現身邊的十多個陌生人,他們和我選擇了同一條路繼續奔跑,而就在我到達旅店時,他們也都停下了腳步。

“是這裏嗎?”隊伍中的一個人大聲問著同伴。

“沒有錯。”一個同樣粗獷的聲音回答了他。

“訂了幾間?”

“三間。”

“那分幾個人睡地上吧。”

“行啊,再怎麼也比工廠要強啊。”大家邊說邊笑。

我沒等他們說完,搶先一步走進了旅店裏,前台早就被門外的動靜吸引到了,正站著準備迎接。我說你好,女人想說歡迎光臨,但是困意忽然襲來,她的嘴巴因此張得很大,打了一個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