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20°39’(3 / 3)

“放到前台就可以了,非常抱歉,這是最後一次麻煩你了,我要去練琴了。”

“我昨晚是不是見過你?”在女人將要離開窗口的時候,我叫住了她,“今天淩晨的時候你是不是在火車站台演奏來著?”

“那是我的朋友們,我有事,沒去。”

沿酒店的牆麵往外走,我看著厚實的大理石,腦海裏漸漸浮出一些回憶,我忽然意識到,自己其實到過這間酒店,時間是1993年的夏季,隻不過當時路過的是正門。

1993年6月20日,曾經的同事孔誌連續幾天的音訊全無被警察認定為一起失蹤案件,我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

“13號,我在辦公室寫了一天的稿子,上午的時候孔誌出差回來了,中午他換上便裝出去吃了飯,下午又回到了辦公室,然後我倆呆到了五點,我倆相約一起坐車回家,但是在辦公樓裏就已經走散了,我在樓下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就覺得他是先走了,奇怪是有些奇怪,但要是換成你,你也根本不會多想的,就更別提還能想到他會失蹤了。”對於詢問過我的人,我就是這麼描述他們所感興趣的最後一麵的,我的語氣平靜,沒有幾個人發表過質疑,他們都認為我的講話是信得過的。但其實我還是對他們說了謊,事實上,孔誌離開的時候手裏是拿了我的指甲刀的,刀上還掛著我屋子的鑰匙。因此,我在樓下沒等多久就折返回了辦公樓裏尋找孔誌,從四層往下,每個樓層都看了看,後來在地下室裏,我發現了孔誌的身影。我倆坐在護理示教室潔白的床單上,看著人體模型的時候,孔誌將自己想要出走的打算告訴給了我,說得很簡單,就是想要離開一段時間。剛開始,我感覺眼前這個三十多歲的男人非常不可理喻,但孔誌卻用很好的理由說服了我,讓我願意為他保守秘密,雖然如果孔誌不主動提這件事的話我根本就不會去問。我就隻當是他在發泄心理壓力。後來,孔誌還向我提出了一個請求:幫忙去接他那個結束了輔導班學習的兒子,並將他送到一間酒店,我就是在那時第一次聽說了七士酒店這個名字。孔誌當時給出的解釋是,我就是看一眼,然後就送他回家。但我並沒有蠢到完全信任他的地步。但1993年的時候,我還是到過一次七士酒店,這是因為我已經受不了孔誌的妻子了,所以想試試能不能在酒店裏找到孔誌,繼而勸他回家,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在前往首都的火車上,以及到了首都後,我都想過會不會在某條街道偶遇到孔誌,倒不是和孔誌友誼深厚,我隻是很好奇孔誌出走後在路上的經曆,以及他是什麼時候回到家裏的,最終又是如何麵對和處理自己捅出的所有簍子的。我其實也是一個幸災樂禍的人。

1995年夏天,我再一次走進了七士酒店的大堂,燈光輝煌。把發帶送到前台,接頭的人應該很快就會出現了,但前台的位置空空如也,過了好幾分鍾,一個女孩子才急匆匆地出現在我麵前。

“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

“二樓住著一些拉小提琴的吧?”

“關於客人的隱私,我不能……”

“別誤會,有個人的發帶掉了,她讓我放到前台。”我將發帶放在了桌上,轉身離開。

“這樣的話,麻煩先生等一下……”

我停下腳步,“等會你上樓去問問就知道了……”

“不是,您誤會了,是有樣東西給您。”

“什麼?”

“到時候會有一個送發帶的人來,那把東西交給他就行了,那個客人就是這麼說的。”

“客人是誰?拉大提琴的嗎?”

“不知道,也是別人轉告我的。”她說著,從抽屜裏取出了一個黃色的信封。

我接過來,踱步到了大堂的沙發旁。坐直了身子後,我將封口朝下抖了抖,立刻有東西落了下來:兩張白色的東西,以及一把鑰匙。金屬落地的聲音清脆,在空蕩安靜的大堂裏顯得響亮。白色的東西有大小之分,小的是一張字條,上麵寫著幾百個字,分成了三段,乍一看,每一段的內容都很古怪。至於那張大點的,它是塑膠材質,我把它掀了過來,和預料的一樣,正是我寄放過的自己的全身照。

我看了看前台的女孩,她並沒有看向我,陸陸續續有客人入住和退房,都要她負責辦理手續。我抱著剛才的那個女人會下樓來取發帶的希望繼續坐著,但過了半個多小時也沒有發現她的身影,同樣也沒有人代拿。我覺得是等不到了,於是站了起來,我將三樣東西塞進衣兜,然後邁開腳步,我原本是想去二樓看看的,可最終卻是徑直走出了酒店的大門。“有些人隻適合一麵之緣,萍水相逢後立刻就隨波飄散”,我忽然想起了葉森寫在稿紙封麵的這句話。

就在不久之前,在旅店,我打開了被葉森封死的那個黑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