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15°47’(2 / 3)

“我就覺得還可以,還去向她問過歌名。”

“問過?她以前也出現過嗎?”

“好像已經有大半個月時間了,是個挺不錯的人。”

“你們倆之間很熟?”

“也就是交談過幾次,我最近常吃的那家夜宵就是她向我推薦的。”

因為葉森講話時下巴動個不停,我覺得肩膀有些發癢,很快,這股癢勁又轉移到了腮幫子上。我動了動脖子,但葉森似乎立刻就知道了我的打算,她鬆開了放在我後背的雙手,我卻並沒有鬆手,同時,將臉頰和她的緊緊地貼在了一起。

“你真的不打算吃點什麼嗎?”

“為什麼現在要吃東西?”

“因為我一天沒有吃東西了,就算你要吻我,也得等我吃完東西,我的嘴巴裏現在全是一股苦味。”

“你在說什麼?”

“你不是想著濕吻嗎?你以前不就……”

“算了,我們出門吧。”

淩晨一點半左右,我和葉森一起離開了禮堂頂層的屋子。走出禮堂側門的時候,刮了一陣微風,很明顯可以感覺到空氣涼爽了不少,唱歌的女人依舊仍然沒有離開,繼續哼唱著另一首旋律生僻,叫不上名字的歌。她的臉蛋小巧,看上去年齡並不算大,穿著淺色衣服的睡衣,時而來回走動,時而倚靠著樟樹的樹幹,總是仰頭看著夜空,路過女人身邊的時候,我眼中的她就是這樣的。葉森停下了腳步,和女人短暫地交談了幾句,我卻沒有興趣旁聽,繼續又往前走了十多米。

“她剛才為什麼指我?”葉森離開女人後,我問她。

“她是問我,那個人就是我嗎?”

“你跟她提起過我?”

“我淩晨出門的時候總是會碰見她,有時候就坐在一起聊聊。”

“你為什麼經常是在淩晨的時候出門呢?”

“我現在的習慣就是這樣的。”

“可是……”我對於要不要說出後麵的話,顯得有些遲疑。

“可是我住在那種地方,說是生活習慣可能有點勉強對吧?”葉森猜出了我沒有說出的話,這種聰明像是一種本能。

“住在沒有電燈的狹小屋子,夜晚出行,見你一麵要頗費周折,你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我說的這些話既是因為關心,又是出於好奇。

“其實如果我覺得你有必要知道的話,即便你不想聽,我也一定會逼著你聽。”

“我想我明白了……”

“你沒有明白。”

“我現在是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了。”

“你有些太敏感了。”

我對葉森說的話感到熟悉,想起兩年前,當我倆的關係漸漸疏離時,葉森就是這麼敷衍的。沉默了一會兒,我對葉森說:“我們很久沒有見麵了,現在不適合吵架。”

“我從來沒有想要和你爭吵。”

“是我剛才的那句話有些不太對。”

“哪句話?”

“‘你的生活不應該是這樣的’。”

“我的生活究竟應該是什麼樣,自然應該是我說了算的,你的也是由你自己做主。”葉森說話非常直接,她在許多時候都是這樣的。這些話讓我想到了父親,以及1991年末自己初次來到首都時的情景。

“算了,反正我明天就回去了,以後能不能再見麵就隨緣分吧。”

“不多待幾天嗎?”

“你留我?”

“這是當然的。”

在去往夜宵店的路上,我和她沒有再交談,一前一後走了十多分鍾都還是怏怏不樂的,無論做什麼也都是沒有默契的,像是回到了1993年。實際上,我和葉森從1991年一直同居到1993年,兩年的時間裏,我倆始終都沒有明確過戀人的關係,所以我們並不睡在一起,沒有合照,也沒有結伴出門遊玩過,互相交談時也絕少打探對方的家庭和往事,最親密時隻是擁抱和輕吻。起初,我是有進一步想法的,但始終沒有付諸行動,我覺得如果葉森的想法是和我一致的話,是肯定會向我透露的,我需要有這個前提才能做一些事情,可葉森無論在什麼時候都是安安靜靜的,要麼是看書,要麼是睡覺,從沒有給過我任何暗示,於是許多要做的一些事情就總是被擱置和延期。1991年時是如此,而1992年到了首都後時間和精力都被用來適應新的環境,兩人忙碌得隻有清晨和晚間才能碰麵,這是一種逆水行舟,然後就到了1993年夏天,某一天,葉森以字條留言的方式為她和我之間畫上了句號。

“就像是鬆鼠……”

“什麼?”葉森問道。

“我倆以前好像都不算是戀人。”

“那你說算什麼?”

“你給自己找了一隻寵物,我也找了一隻,而且既不是貓也不是狗,是鬆鼠,我倆對於對方就像我室友養的那隻鬆鼠,是從來不會主動示好的。”

我倆在十多分鍾前進了宵夜店,店裏燈光昏暗,安安靜靜,這個時間根本就不會有什麼人還想著要吃東西。原本歪坐在櫃台邊的店裏唯一一個店員隨即站了起來,他笑了笑,然後像是和葉森很熟悉似的打了聲招呼。點餐的時候,我以沒有夜食的習慣站在了一邊,我打量著店裏的布置,每張淡黃色的桌子都配了相同顏色的四張椅子,但是並不整齊,同時桌子上的餐具並不齊全,要麼少了杯子,要麼就是沒有了碟子和鐵質的筷子。地麵還有許多垃圾沒有收拾,亂糟糟的不像是吃飯的地方。然後我將注意力放到了牆上了掛著三幅畫上,內容都與基督有關,具有一種非常強的劇場感。如果沒有記錯的話,那些都是卡拉瓦喬的畫。有一回我在書店裏翻看寄存的書稿時看到了這個人名,循著書稿的主人當時留下的線索我找到了一本講述歐洲中世紀繪畫史的圖書。1592年,卡拉瓦喬因為刺傷警官而逃離米蘭;1606年,他又因為殺人而逃離羅馬;1608年,又因為傷人而遭到馬耳他騎士團的追殺……他的生命裏大多數的時間都用來了逃亡,尤其是生命的最後四年,關於卡拉瓦喬的死,最普遍的說法是由於宗教原因遭到暗殺,或者是在托斯卡納的海灘上死於瘧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