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所說的那個隱蔽的地方在幾樓？”

“在頂層，二十樓……我來按，20這個按鈕其實是形同虛設的，要到二十樓隻能從十九樓步行。”

“幸虧有電梯，否則的話我這隻腳……”

“這個你就不用擔心了，即便沒有電梯，我也是會背著你的。”說話間，電梯的門打開了，裏麵空空如也。

“那裏有足夠的地方讓我躺著休息一會兒嗎？”

“沒記錯的話，那是一個三連坐的金屬椅，以你的身高躺下的話，是完全沒問題的。”

電梯沒有在途中的任何一個樓層停留，很快就到達了十九樓，走廊裏沒有開燈，如果不是盡頭的那個玻璃窗的話，身處其中，將是什麼也看不見。我很自然地握住了葉森的手臂，在我的牽引下，她在黑暗中發現了路和徹底的明朗。在幾十級台階後，我和她站在了通往二十樓走廊的木門前，門邊就是我所說的隱蔽的場所，金屬座椅上布滿了灰塵，上麵還放著一個已經枯死的盆栽，葉森拿起來看了看，裏麵隻剩下幹燥的泥土，她把它放去了牆角。我從背包裏抽出了洗澡時換下的髒衣服，將椅子擦了個幹淨。

“你休息吧。”

“你呢。”

“我幫你盯著。”說著，我將自己的背包放到了椅子的一側，“給你枕著。”

“謝謝，再好不過。”

但我並沒有說到做到，葉森躺下後不久，我就感覺眼皮愈來愈沉重，於是本來站在樓道窗戶邊的我坐在了地上，後背靠著一麵牆，肩膀又抵著另一麵牆，這個三角關係這讓我感到非常踏實。就這樣，我不想再挪動身體，保持著這個姿勢，斜視著窗戶，所處樓層的很高，而近處並沒有其它的高樓，因此可以看到很遠的地方，幾條弧形的街道隨著朝陽的升起，漸漸清晰與華貴起來，同時，我也終於再也抵擋不住困意，任由著它包裹住了自己。好在並沒有睡多久，醒來的時候還沒有到六點，我首先看了一眼葉森，她依舊背對著我熟睡著，那麼把我吵醒的那微弱的歌聲就不是葉森發出的了。歌聲一直回蕩在我的耳畔，並沒有因為醒來就消散，我站了起來，看了看樓道，並沒有任何人的蹤影，接著我下意識地將視線移向了窗外，看見夾雜在林立的樓房間的街道上有一堆黑壓壓的東西正在移動著，揉了揉雙眼，我看清了黑色裏還有一大團的白色，那是由許多許多人組成的一支巨大悠長的遊行隊伍，而歌聲也就是遊行的人們發出的，我想起了前幾天在火車上和街道上聽見那群年輕人所討論的那些話題。眼下隊伍正緩緩橫穿過住院部大樓正對麵的一條街道，就像是一隻黑色的毛毛蟲，從小到大，李泥隻在電視上看到過這樣的畫麵，於是呆站著看了有那麼一會兒，我才想起來去叫醒葉森。

“你醒一下，帶你看個東西。”

“睡得正香呢，幾點了？”

“差不多六點。”

“什麼嘛，隻睡了這麼點時間。”

“你來看。”

葉森蹣跚地走到窗前，沒多久，發出了一聲驚歎，“好厲害，這麼多人，他們是去做什麼？”

“類似於朝聖吧，去市政廣場。”

“真的是活力充沛啊。”

“我是想說，我們有辦法離開了，你看，我們可以混進隊伍裏，用它們作為我們的掩護。”

“對對對。”葉森聽了之後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她笑了起來，嗓音有些沙啞，我看著她的側臉，也同樣是露出了笑容，這是繼麵包之後第二件令兩人感到開心的事。她還一度開心地哼起了歌，曲調是生僻的，然後她向我重複著說道：“我們可以離開這裏了，我們可以離開這裏了。”

“是的，我們可以回去了。”說完之後，我看著葉森的像是散發著光芒的雙眼，喜悅的情緒促使著我想去吻她，可我克製住了。我緊緊地盯著葉森的雙眼，說道：“你所說的回去的目的地是跟我一樣的吧？出去之後，我們就去火車站，當初我們是一起來首都的，那如今我們就再一起離開，好不好？等一等，這不是問句，不是征求，是命令，我今天一定要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

聽到這裏，石貝憐子有些不太耐煩。“這些事還遠沒有結束你知道吧，就算我再怎麼努力，也得需要至少好幾年的時間才能幫她解決這個麻煩，所以即便她現在來了這裏，可能和在首都的情況差不了多少。”

“在這裏的話，至少還有我。”

“有什麼用？你最近還是離你的住處還有書店遠點吧，你得找個新的地方躲一段時間。”藍頭發伸出了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搖了搖，“所以說，你根本就不了解情況，你和她這是互為累贅。”

“非得如此嗎？”我感到有些困惑，但更多的又是無奈。

“你覺得我一直在忙的事情，對於你來說是一點也不危險的是嗎？”

說這些話的時候，我和石貝是在淩晨的加油站，她覺得我有些幼稚，我沒有空，同時也是沒有辦法做出反駁，靠著汽車，我的腦海裏開始挨個的過濾留存在記憶裏的每一個地址。不久之後，我有了一個發現，我把它告訴給了石貝。

“不明白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你隻需要把剛才的地址告訴她就行了，其實我並不確定她是不是一定會來。”

“也就是說，她其實拒絕了你？”

“是，但我也說過了，我會在這裏等著她。”我再次回憶起了住院大樓裏，葉森拒絕我的那一幕。她對我說，她一直保存著1993年夏天我寄來的那封信，所以也就等於是說，她其實一直都知道我的地址，如果想要投靠的話，並不會過了兩年還沒有任何動作。這還沒完，葉森又提起了在餐廳時斷了下文的那個問題，即我和康比得有什麼共同點？她緩緩地說出了答案，“共同點就是，在一個叫葉森的女人的心中，你們現在都沒有多少位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