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一寸山河一寸血】(2 / 3)

高郵險峻非常,扼守著通向揚州,蘇州的要道,自古以來,就是著名的軍事要地,茅十八心中疑惑非常,他覺得有點不對勁,即使是棄子,即使是疑兵,那恐怕也不用如此幹脆吧?徐達這麼幹,不怕藍玉反彈?

這時他的部隊已經越過高郵,徑自向揚州挺進,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通向揚州的道路上還有兩處重要的軍事隘,一處是高郵縣,而另外一處則是揚淮城。

和高郵一樣,高郵縣和揚淮亦同為拱衛揚州的重要軍事屏障,不論是張士誠還是朱元璋,這裏都駐有重兵,所以,隻要擊破高郵縣和揚淮的防禦,那麼吳軍在蘇北的主力部隊就絕對無所遁形。

天到中午,茅十八的主力大隊抵達了一個叫五裏鋪的小鎮,地方很小,就軍事上看,地理位置卻很是重要,位於交通要道,瀕臨揚淮,鎮外還有一個小小的碼頭,交通異常便利。

不過這時鎮上的住戶不是很多,茅十八的親兵衛隊將這座不大的鎮子搜了整整三圈,才找到了三、四個老態龍鍾的農民,不過從他們嘴裏肯定問不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來,至於其他人,早就跑了。

十一月的天氣已經頗為寒冷,正午的陽光直射下來,卻感受不到任何暖意,反而讓人覺得陰冷,茅十八帶著幾名親兵登上五裏鋪的碼頭上觀察了一下地形,發現周圍頗為平坦,視界亦非常開闊,當下傳令就地駐下大營。

這時後續的炮兵和輜重營還遠在數十裏的後方,蘇北戰亂已久,官道年久失修,部隊不得不拉出一個一字長蛇陣,蠕動著緩緩前進,至於科研基地研發的自行車,更是沒有了用武之地。

中軍大帳設在五裏鋪中心的一座大宅裏,戰亂多年,五裏鋪幾成一片廢墟,連門口的幾座大牌坊都坍塌下來,散亂的碎石隨處可見,斑駁瀝瀝的青石上隻能隱約可見貞節牌坊等字樣,從廢墟上看,在幾十年前,這裏應該是一座非常繁盛的小鎮,然而戰亂之後,這一切早已不複存在。

茅十八剛剛踏進營房,一個人就急忙迎了上來,報告道,“啟稟軍長,適才前鋒遣快馬來報,說他們的人馬已經到了前線,揚淮已然在望,一路上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

茅十八輕哼一聲,問道:“前方偵察營還說什麼?一個敵人都沒有發現嗎?”

“回軍長的話,偵察營的弟兄說,他們發現揚淮城內似有大批敵軍,而且城頭上還有大炮,不下五十門。”

“什麼?”茅十八大吃一驚,愕然道,“大炮?還有五十多門?”

傳令兵神情篤定,著重重複道,“揚淮的城牆上的確有大炮。”

茅十八滿臉狐疑,疑惑的道,“沒搞錯吧?徐達敢把那麼多的大炮放在揚州?不應該啊!”

“這個?”士兵一怔,呐呐的答不上來,他們也感覺奇怪,有那麼多的大炮,幹嘛不布置在高郵,反而留在這裏呢!

“報訊的偵察兵在哪裏?”茅十八問道。

“回軍長的話,報訊的弟兄累得緊了,眼下正在夥房喝水吃飯。”親兵回答道。

“你叫他過來,我有話問。”茅十八說道,他的心裏還是不托底,想要親自問問話。

不一會,偵查部隊派來的軍官被帶到茅十八麵前,茅十八略略打量,這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偵察兵,進了大營這麼久,卻連身上滿是灰塵的軍裝都沒有脫下來,腳上的綁腿也沒有鬆動,顯然是打算吃點東西就立即回去,顯然是個非常盡職盡責的偵察兵。

“見過軍長。”偵察兵雖然滿臉疲憊之色,但是該有的禮數一點都不落下。

“免禮。”茅十八回敬了一個軍禮,問道:“你說揚淮城有大炮?究竟有多少?”

“揚淮城確有大炮,咱們是親眼見到的。”偵察兵回答道:“至於具體的數量,應該在五十門左右。”

“那你給我說好說,你們是怎麼個親眼見到法。”茅十八還是不相信,徐達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啊!

“咱們偵查營跑到揚淮城外之後,長官命令派幾個弟兄去揚淮外邊看看,咱們的人一上去,那邊的大炮就響了,當時就是我帶的隊伍,我曾死命衝到護城河外邊,看得清清楚楚,確實是大炮,射程能打五裏地,比我們的二型炮絲毫不差。”

茅十八的臉色忽然變得非常難看,“你看清楚了,城頭上有多少大炮?”

“我隻看到五十門左右,其他的就不知道了,不過揚淮城頭打的是傅友德的旗號。”

茅十八呆呆地看著這名軍官,好一會才回過神來,這才擺擺手,吩咐旁邊的親兵,“給加些菜,我的那份肉也給他燉了吃。”

待這個偵察兵下來,茅十八禁不住皺起眉頭,很是有些頭疼,這個徐達到底是搞什麼鬼?難道要死守揚淮麼?死守揚淮有什麼意思,就算守得住一時,他又能有什麼好處,孤立無援,如果不趕緊跑回蘇州,那縱然占得了一些小便宜,又有什麼用呢?

想了半天,茅十八也沒有得出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結果,這次徐達藏頭露尾,一場仗打得撲朔迷離大違常理,弄得茅十八一頭露水,真不知道他那邊打得是什麼主意,難道徐達正如王爺說的那麼厲害,堪稱古今第一名將,大帥不成?

他在營房內緩緩度步,來來回回轉幾刻鍾,心中始終沒有結果,猶豫半晌,他轉身回到書案邊,提筆寫到,“陳成將軍親啟,今我第一軍抵達五裏鋪,揚淮在望……”

轟隆一聲巨響,一陣巨大的聲浪襲來,震得房梁顫顫發抖,茅十八筆下一顫,一大團墨水滴在信箋上,將那張上好宣紙染得亂七八糟,怒聲喝道,“來人,怎麼搞的?誰放的炮?”

一名親兵應聲而入,道,“軍長。”

“外邊是怎麼回事?”茅十八怒容滿麵,“軍營之中,哪裏來的怪響?是誰走火了不成?”

沒等親兵答應,一名軍官一頭撞了進來,迫不及待地大聲報告,“啟稟軍長,我軍遭遇敵襲,河上來了許多小船,朝咱們大營打炮,小船足有四十多艘。”

“什麼?”茅十八幾乎不能置信,伸手一把拎住軍官的衣襟,怒聲道,“咱們的偵察兵呢?紮營之時,本將軍不是親自下令,要你們朝外放出馬隊了嗎?警戒範圍不是有二十幾裏地嗎?”

“不知道。”軍官被茅十八生生提了起來,一張臉憋得通紅,說道:“卑職確已派遣一哨人馬偵查,朝河上遊打探,不過到此刻還沒有回來消息。”

一名士兵自從門外急急而來,大聲報告道,“啟稟軍長,後隊軍營曾克梅將軍有報,官道兩旁發現吳軍人馬,時下正在作戰,還請大人速發援軍。”

茅十八胸中大怒,一張黑臉膛頓時漲得發紫,這時他緊緊地瞪著這名報訊的小兵,一雙眼睛仿佛要噴出火來似的,下得小兵滿頭大汗,渾身上下如同篩糠一般顫顫發抖。

房中一片沉默,不遠處的炮火轟鳴聲,兵刃撞擊聲,廝殺呐喊聲如潮水一般湧了進來,房內個人臉色各異,確沒有一人膽敢大聲呼吸,落針可聞。

沉默了一會,茅十八臉上繃緊的麵容忽然放鬆下來,這時滿麵春風,伸手取過指揮刀係在身上,大踏步朝門外走去,臨了還不忘記朝親兵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勵,卻是讓親兵一個個渾身發毛,不知道軍長這是怎麼了。

剛剛走出營門,他的副官騎著戰馬,自南邊急急衝來,遠遠地望見茅十八,急忙滾鞍落馬,大聲報告道,“軍長,我軍遇襲。”

“知道了。”茅十八輕聲慢語,慢慢跨上戰馬,略略朝前方眺望一眼,沉聲問道,“戰況如何?敵人有多少?”

“還可以。”軍官喘息著道,“吳軍的人馬自上遊來襲,鎮郊也有些遊騎滋擾,不過聲勢雖然駭人,卻也隻是遠遠地放炮,沒有接近得很緊。”

茅十八心憂後隊,這時卻不便直接詢問,他淡淡地道,“現在有多少人馬集結了?”

“大約五個大隊的兵力,還有陸續朝這裏趕來的人馬……”副官回答道。

茅十八點頭道,“你核算了沒有,現在抵達的人馬到底有多少?武器裝備怎麼樣?”

“該有兩千餘人。”副官看上去有些慚愧,“事起倉促,未及檢點,實數是多少,現在還不清楚。”因為茅十八所部拉成了一個大大的一字,所以戰線拉的非常長。

茅十八心中一沉,他的部隊總兵力一共有一萬餘人之眾,此次進軍揚淮,騎兵營打前鋒,中軍居中策應,總兵力約莫兩千三百餘人;而尾隨其後的就是曾克梅一個炮兵營,作戰兵員不過一千出頭,其他的都是輔兵,攜帶著大批糧草和武器裝備等補充物資。

從現在的戰況來看,形勢非常凶險,前鋒騎兵暫且不去管他,中軍,後隊同時遭到大規模攻擊,這顯然是敵軍蓄謀以久的伏擊行動,想象一下,隻要有其中一部遭到毀滅性打擊,那這支部隊恐怕都會有被殲滅的危險,這是茅十八無論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茅十八稍一沉吟,朝軍官問道,“後隊還可以聯係上麼?我是說曾克梅那部分人馬。”

“自遇襲之初,末將就遣人去後隊通報敵情,此間曾克梅亦遣來了親兵彙報情況,不過片刻之後,西北方向突然殺過來數千敵軍,截斷了揚淮官道,末將無能,現在咱們中軍的人過不去,他們後隊的人也過不來了。”副官也知道事態嚴重,不敢有絲毫的隱瞞說道。

茅十八神色不變,此事早在他預料之中,徐達的作戰部署顯而易見:利用揚淮密布的小河道,突然從上遊發動快速攻擊,鉗製住自己的中軍,然後他的主力部隊繞過五裏鋪,截斷中軍和後隊的聯係,企圖在曠野裏殲滅自己和炮兵營和後勤輜重部隊。

而待完成此項作戰目標之後,再回軍圍困,圍攻五裏鋪的這支孤軍,以多打少,全殲茅十八的大軍。

端的是好算計,如果是自己,也同樣會這麼做的,茅十八心中想到。

這時舉目四顧,周圍的士兵人人麵色慘白,士氣低迷已極,茅十八大聲喝道,“諸位弟兄,吳軍窮途末路,我保安軍第二軍傾刻就到,吳軍就是跳梁小醜,不過垂死掙紮罷了。”茅十八轉過頭來,一指街心的軍官,“你即刻帶兩千人去五裏鋪外麵布防,不得讓吳軍的人前進一步。”

軍官大聲應道,“末將遵命。”說完急急跳上戰馬,朝五裏鋪外疾馳。

茅十八抽出長刀,大聲喝道,“後隊不容有失,整隊。”他一勒馬韁繩,戰馬滴溜溜跳轉過身來,“咱們把後邊的弟兄救出來,絕不能看著炮兵營的兄弟們置身於險境之中。”

淒厲的衝鋒號猝然急響,保安軍人馬蜂擁湧出營房,朝村五裏鋪中心唯一的空曠地集結,此刻戰事情急,人人都有點慌亂,又有點暴躁,互相推囊著、擁擠著朝前方運動,帶隊的隊長們怒不可遏,大聲嗬斥怒罵,將他們勉強糾集成戰鬥隊列。

遠方地廝殺呐喊聲不住傳來,身旁人聲鼎沸,如開水煮餃子,軍官如旋風繞著隊伍轉了一打圈,厲聲喝道,“全軍轉向,隨我去五裏鋪外迎戰。”

轟然應和著之中,一整列隊伍朝五裏鋪外麵方向進發,茅十八在旁邊看了良久,吩咐親衛隊也上跟了上去。

茅十八朝軍官們逐一點頭,一聲不吭,默默地拉轉馬頭,帶頭朝五裏鋪後方前進,軍中沒有半分聲息,默默了跟了上來,掌旗官手中一抖,軍旗高高樹起,緊緊地貼在茅十八身後。

這時已是午後,不知道什麼時候,空中陰雲密布,再也看不到一絲陽光,風聲更急,這支軍隊一路疾行,火紅的戰旗隨風吞卷,仿佛一團不斷跳躍著的火焰,漂浮之中,隱約可見保安軍第一軍的一行大字。

才行進了一刻鍾,戰場已然在望,透過起伏不平的丘陵朝前眺望,大團大團烏黑地煙霧騰空而起,前方人聲鼎沸,呐喊聲似乎盡在咫尺,間中偶爾夾雜著射擊聲和小炮的轟鳴。

茅十八忽然興奮起來,連帶著他的戰馬亦跳躍不已,不停的昂頭長嘶,處境雖然危險,但是茅十八什麼坎沒有遇到過,怡然不懼。

這時前哨偵察兵已然回轉,帶隊的軍官遠遠地的跳下戰馬,躬身道,“前邊一裏半外,朱元璋的吳軍已經占了一處高地,並且就官道挖下了壕溝,二營被他截在咱們這邊,眼下正在和他們交戰。”

“敵軍有多少人?”茅十八問道。

“實數不知道有多少,不過卑職大概估計,至少也應該有三千多人。”軍官皺起眉頭,“他們還有兩門大炮,咱們的兄弟快頂不住了。”

就要接敵了,茅十八沒有再問,他轉回去,朝自己的部隊緩緩巡視,大聲發令,“此時此刻,實乃危急存亡之秋,希望兄弟們奮不顧身,一馬當先,隨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