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又說回來,崔七在陶自銘發動彈劾之前,就已經提前給林清顏打了預防針,說自己準備辭官,可見也不是沒有防備。

既然崔七早有準備,林清顏心裏的一點擔憂就放下了。

“那,杜明柯那邊需不需要安排一下?”林清顏既然知道了彈劾杜明柯隻是對付崔七的一個切入口,自然就擔心杜明柯應付不來,連累了崔七。

崔七搖了搖頭:“這件事情我心裏有數。”

第二天,杜明柯給自己辯解的折子就遞了上去,放在了通政司的案頭上。

杜明柯在折子裏的姿態很低,他非常誠懇地解釋了陶自銘彈劾他的幾個罪名。

他說自己是在家門口無人的街道上騎馬速度稍快了一點,但是那是因為他急於去陛下賞賜給他的府邸之中感受家的溫暖;

他打人是因為別人仗勢欺人,他為了保護自己的妻子一人對抗十幾個惡奴,不得不出手;

妻子給長公主送禮不是因為崔七,是因為妻子和長公主原本都是安國公府出身,姐妹感情很好,多日不見正常走動……

最後,杜明柯對於杜家懷抱不臣之心自取滅亡的行徑表示了深深的唾棄,向皇帝痛表忠心,同時自我檢討,承諾以後一定謹慎行事,再也不敢冒失了。

在杜明柯想來,這樣認真認錯的態度,乖巧站好任人打都不還手的姿態,總能夠讓那些討厭的言官滿意了吧?

誰料想,折子上去的第二天,對他的彈劾不但沒有消失,反而更加激烈了!

這一次是三位禦史先後上本,彈劾的對象不僅是杜明柯,還加上了崔七。

這次就連杜明柯都明白了,從一開始那些禦史針對的就不是他,而是崔七!

“杜明柯身為逆賊杜家嫡長子,怎麼會娶一個國公府的庶子之女為妻?”陶自銘今天依舊戰意勃發,黑瘦矮小的身軀站在奉天殿中央,脊背挺得筆直,臉上滿是堅毅,質問更是擲地有聲,“為何在此之前,從來沒有聽說杜家為了嫡長子向前安國公府提親?倒是之前,逆賊杜家嫡幼子和前安國公同胞弟弟之女訂下婚約的事,京城中不少人都知道。”

“可是現在,訂過婚的杜明朗和在京居住的杜明秀全都死了,隻有一個身份比他們更尊貴的杜明柯活著!活著的原因,根本不是他立了什麼功,而是因為他早就和崔七勾結在了一起!逆賊杜家為了保全血脈,賄賂崔七,在崔七的幫助之下,將安平長公主的堂妹送到西北,成為杜明柯的妻子,作為保證崔七踐諾的條件。”

“為了讓陛下赦免杜明柯必死的罪名,崔七不惜以西北邊疆百姓的性命為賭注,將蠻人放入關內,卻又反手將蠻人坑殺在險要之地,成全了自己和杜明柯的功績!”

“狼子野心,一手遮天,崔七之猖狂,之妄為,令人發指!”

陶自銘言辭之大膽直接,讓大殿之中不少人投來各種目光,有厭惡、鄙夷,也有震驚、讚賞。陶自銘感覺到眾人的注視,神情更加堅定了:“臣彈劾拱宸衛提督崔七,收受賄賂,勾結逆賊,出賣同袍,包庇逆賊杜家成員,意圖謀反,罪不容誅!懇請陛下明察秋毫,誅除奸佞,斬殺逆賊,清正乾坤!”

站在大殿一旁前列的崔七不曾開口,修長的身影連動都不曾動一下,好像根本沒有聽見陶自銘這足以讓他頭顱落地的指責一樣。

倒是坐在龍椅上的嘉佑帝臉色越來越難看,陰沉得仿佛要下雨一般。

“是嗎?崔七謀反,是不是要株連九族啊?”嘉佑帝的聲音壓抑著,但是誰都能聽出他語氣中即將爆發的不滿。

陶自銘卻完全不覺得恐懼,作為一名已經以鐵麵無私聞名朝野的監察禦史,他怕的不是死在皇帝手下,而是籍籍無名老死戶牖。

“安平長公主自然不在株連之列。”他坦然回答,“臣以為,長公主殿下忠心可鑒,隻是被小人蒙蔽而已。”

嘉佑帝聽著他這種口氣,好像不追究林清顏的罪責還是一種格外的恩賜一樣。

嘉佑帝實在忍不住了。

他順手抓起麵前禦案上的一個東西向著陶自銘就扔了過去:“放肆!誰給你的膽量對朕的安平評頭論足?”

啪的一聲,嘉佑帝最喜歡的硯台在奉天殿的地麵上摔成了粉碎,漆黑的墨汁在空中飛過,甩了陶自銘一臉一身。

麵對嘉佑帝的暴怒,陶自銘跪了下來:“陛下息怒,臣無心冒犯長公主殿下。真正欺騙長公主殿下的是奸賊崔七才對。”哪怕是這個時侯,陶自銘口中認錯,卻仍舊咬著崔七不放。

嘉佑帝森然問道:“你真正想說的是,被節之蒙蔽的那個人是朕,對不對?”崔七和林清顏的婚事是他親自認同的,是以皇家的名義操辦的,說林清顏嫁給崔七是被蒙蔽,無異於在說嘉佑帝被蒙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