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遠琛總是與季幕完美地錯過在時間線裏,是季幕鍥而不舍,努力地靠近了他,找到了他。

現在換他去找回季幕,就像是天平的兩端,他想把季幕從自卑自責的深淵中拉出來,哪怕失敗也好,他不願意再當個被蒙在鼓裏、什麼都不做的傻子。

季幕沒力氣抽回手,木訥地看向他。

原先很容易溢滿感動的眸子一片灰暗,好像無論如何都無法再次感動了。可仔細看去,季幕的眼底又是有著這幾個月裏,被他們所點燃的燭心,燃著微弱的火。

他啟唇,床頭一盞小燈很暖,稍稍漏了一點光下來。

季幕輪廓柔和,琥珀色的眸子十分漂亮,其中容納了顧遠琛的樣貌。

他安靜地看著顧遠琛,難以理解:“你好奇怪。”

顧遠琛有些受傷地看著他。

季幕輕聲說:“你真的好奇怪,都到這個份上了,你喜歡我什麼?”

那些晦暗不堪的過往,真的值得一個人同情他這麼久,可憐他這麼久嗎?

夜晚靜謐,醫院裏更是鴉雀無聲。

顧遠琛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望著季幕,試圖尋找他眼中那一輪琥珀色的光:“那你呢,你當初又喜歡我什麼?”

“我喜歡你當年給我的那一點施舍,就像是我童年裏的海市蜃樓一樣。”季幕的回答很幹脆,幹脆到一口氣將顧遠琛的話堵死了。

顧遠琛在季幕的眼中,變成了一尊石像,心裏更是沉重不已。他原本是想一口氣將他心中的喜歡都說出口,卻發現季幕的眼神中,已經找不到曾經濃烈的愛慕了,有的隻是不解、迷茫與失措。

要是季幕還能有對自己的一絲失望,顧遠琛又會覺得,這是一個機會。可季幕眼中,情緒左右著火苗,逐漸歸於冷寂。

又或許,季幕從不敢對顧遠琛有失望,他早就把自己從這個位置剔除。

顧遠琛想把季幕拉回來,拚盡全力。

他見顧遠琛不回答,再次問:“你也不知道自己喜歡我什麼嗎?”

“……”

“那我告訴你。”季幕的眸子清晰起來,冰天雪地裏,火苗熄滅後,地麵上隻剩下灰黑的殘渣,“是憐憫,和自認不清的愧疚。”

是幸福者對不幸者的同情。

“不是!”

“顧遠琛,不要再可憐我了好不好?以前的事情,你全然不知情,所以你那樣對我,都是應該的。”季幕置身寒冬臘月,垂下眼簾,落下一地冷清,“可你一下子又對我這麼好,隻會讓我覺得自己很可悲,好像……永遠都是一事無成。”

顧遠琛搖頭,他痛苦地說:“不要這樣否定我,季幕,一年時間……我們不是說好了一年時間嗎?”

就像當初季幕哀求顧遠琛一樣,如今顧遠琛也苦苦哀求季幕。他終於明白那時候季幕將一年時間當作了什麼,這是一個界限,一個希望。若對方掐碎了這瓶時間沙漏,就等於捏碎了自己的心。

顧遠琛從小到大就很少哭,季幕幾乎看不到他的眼淚。

但現在,顧遠琛的眼淚滾燙,落在季幕的手背上,燙得季幕一顆心漸漸地在寒冷的雪地中開始融化冰層,開始緩慢跳動起來。

“撲通——撲通——”

顧遠琛居然為了他哭了?季幕百思不得其解,震驚得微微張開了嘴巴。看著這些眼淚,他覺得心髒好難受,又說不出哪裏難受,可能是先前痛的次數太多,如今他連自己的心是哪裏不舒服都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