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時,我對速度充滿熱情,但從1993年冬季到1994年初春,每到晚上,我就隻是固守在自己的臥室裏,完全失去了1990年到1992年期間的那份活力,與葉森分開後我很快就變得像是一個灰頭土臉而又膽小的老人。後來,燥熱終於大踏步地回歸了,在夏天來臨之前,我的這間兩室一廳的屋子裏又搬進了一位新的住戶。先是在春天的下班路上,我久違地遇到了一位問路的人,他坐在小貨車的駕駛室裏說完話後齜著牙,眨巴著眼。
我問,您是在送貨嗎?
他說,幫人搬家啊。
我問,行李的主人怎麼沒跟您一起?
他說,他和我前麵的車太快了。
我說,我跟您商量一件事,您看行不行。
他衝我點了點頭。
我說,讓我坐一回順風車吧,您要去的地方和我一樣。
他拍了拍車門,說,來吧。
後來在到達目的地後,我看見了兩個工人正在從貨車上搬椅子,不多時,兩人同時抬起頭,衝著同一個方向說了幾句話,我順著看去,於是也就看見了一個頭發遮住了額頭和耳朵的男人,瘦削的他雙手交叉在胸前,正站在我住處的陽台上。
1994年初春,屋子裏的兩間臥室終於都有了住客,於是在我睡不著的時候就可以選擇走出臥室,去同隔壁房間的青年說上一會兒話。這種關係的建立當然是存在契機的,在室友帶來的行李中,我目睹了大量書籍的存在,1992年秋季之後,我得到了在書店裏工作的機會,於是我的生活由裏而外都被書籍所充斥,我同室友談自己的生活這並沒有什麼不妥。
而內向的室友也願意給我這樣的機會,這位來自西南地區的男青年,談到書時,總是一副興趣盎然的樣子。我倆的談話並不局限於書籍,甚至準確地來說,書籍這個道具隻是在兩人最初的幾次交流中才被使用到,熟識了之後我更多的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室友所豢養的那隻鬆鼠身上。
毛發褐灰色的它,體態修長而輕盈,尾長而粗大,幾乎要比身體還要長上一些,大部分的時間裏,室友都將它關在籠子裏,他是在這個小家夥三個月大時得到它的,那時已經錯過了最佳的馴養時間,因此它並不能溫順地依從它的主人。我的室友樂意談論鬆鼠,他能夠興致勃勃地圍繞著品種以及飼養的話題說個不停。
我在第一時間裏發現了兩人身上的一個相似點:我倆都是在無意間將工作帶回了家裏,自己總是翻閱著書籍,而室友即便是在臥室裏,也還是像在動物園裏那樣,一直麵對著需要他喂養和照料的動物。同時,這裏麵也包含了兩人的一個不同之處:室友喜歡動物園,可我並沒有辦法做到這一點。
“你相信鬼的存在嗎?”
“我相信。”
“是嗎,你之前明明還說你相信科學的。”
“我覺得鬼就是一種能量,它也占據空間時間,也應該是科學的研究對象之一,但是大多數人的科學觀不是這樣的。”
“你總不會是沒有緣由地就相信鬼的存在了吧?”
“那可能是一種錯覺。”
“說來聽聽。”
“其實也並沒有多可怕,那都是我小時候的事了,有一次我側身睡在床上的時候,也不是深夜,那時候我還清醒著,因此有時候我又覺得那不像是錯覺。”
“究竟發生了什麼?”
“忽然,我感覺後背被什麼東西戳了一下。”
“什麼東西?”
“就是這種感覺。”我用手指戳了戳自己,又戳了戳坐在椅子上的室友,客廳的燈光昏暗,有涼爽的風從窗戶滲進來。
“小時候的你,有一次晚上睡覺是感覺後背被手指一樣的東西戳了一下,這是別人的惡作劇?”
“不,我身後的門緊緊關閉著,即便是想要偷偷打開,也是不太可能的。”
“為什麼?”
“門已經用了很長時間了,每次打開都會有很大動靜。”
“這麼說來,那就真的是有鬼了。”
“你有些奇怪。”
“怎麼了?”
“以前任我怎麼向別人解釋這件事,他們也都是拒絕相信的,說我多半是嚇糊塗了。”
“嚇糊塗?”
“嗯,其實那個時候躺在床上的我,正看著電視裏的恐怖片。”
“那你這不是自找的嗎。”
“他們也是這麼說我的。”
“既然如此,那麼你信教嗎?”
“我不信。”
“為什麼你信鬼,但是卻不信教?”
“你是說我為什麼相信有鬼,卻不相信有神?鬼我覺得親身遇到過了,但宗教裏說的那些我就不知道真假了。”
“你是一個懷疑主義者。”
“懷疑主義者本質上都是說謊者,而我,我深信自己所說的每一句話。”
“非真即假,非假即真,宗教並不是你所想的這麼簡單。”
“我隻是認為,宗教的看法,就是一廂情願地把必然的規律看作一個有主意的、能賞賜的實體。”
“你可知道,神的性質是有限而脆弱的人所完全不能認知的,真正體會到自然理性的缺陷的人,會以極大的熱心趨向天啟的真理。”